電影《神力女超人1984》影評：「神奇女俠」裡，人人都是超級英雄

我覺得這次DC和導演Patty Jenkins並沒有讓大家失望。

整片看下來最大的感覺是雖然冠以「神奇女俠」的名號，但是並沒有聚焦於「英雄」，反而聚焦於「傳奇女性」，更多表現的是Diana作為「人」的那一面。承接上一部的To be human，影片討論了人性中的貪婪和嫉妒，塑造了一個真實情感的Diana，而不是一個冷冰冰的、非此即彼的「救世主」形象。

創意是一個有神力的許願石，來自於詭計之神（謊言之神、窮凶極惡之神），在滿足人類願望的同時會造成不可預知的代價。其實這個創意並不新奇，無論是猴爪（英·雅各布斯）、必需品專賣店（美·斯蒂芬金），還是近幾年的爆款美漫Rick and Morty（S1E9）裡，都有類似的創意，重要的不在創意的新穎度，而在於完成度。

從劇情和主旨分析，導演透過151分鐘告訴大家慾望會吞噬靈魂，妄想「心願」會招致代價，但並沒有給出任何的解決方案。我看不少人說結局過於「正向」，其實不然，導演在討論得到和代價的抉擇時，連Diana都有所搖擺，Steve這個角色從第一部到第二部，一直都是善良的代表，第一部讓Diana相信人類最後選擇擊敗Ares，第二部選擇放棄Steve拯救人類文明。結局裡所有人都放棄了自己許下的心願，只是因為大家明白了人類亙古不變的主題「愛」，大家直面真實，放棄了「慾望」，但並不意味著人們有能力去實現「希望」。與其扯那些「努力才能完成希望」，我覺得結尾的說教層次要更高一些，那是告訴你欲望在信仰和愛面前脆弱不堪。

反臉譜化的「反派」

跟前面的觀點類似，我認為女性導演Patty Jenkins最精彩的創意就是讓兩個普通人通過暫時的神力做出反派的事。通常的超級英雄片往往都有個天賦異稟、資質過人或者甚至直接就是神的反派，和現實的距離感非常明顯。但是在《神力女超人1984》裡，反派Barbara和Max都是實打實的普通人，一個由於其貌不揚不被人關注，對Diana有著絕對羨慕進而發展成了嫉妒和憤怒，另一個是表面光鮮卻沒有實質的「石油大亨」，能說會道（或者說擅長坑蒙拐騙）的loser。正是這兩個反派的出身讓整部片子的人性階梯變得立體不少，一個渴望被人敬重，一個渴望無限的社會地位，兩個碰撞產生了絕對真實的欲望全景。

影片裡的Barbara和Max才不是臉譜化的反派，Barbara善良時會幫助乞丐，而被慾望吞噬之後能夠冷酷無情毫不顧忌，前後大相逕庭的轉變正是她為了成為別人，付出了失去自己的代價。Max在影片中的角色更是非常耐人尋味，掠奪石油、挑起區域內的割據勢力對立、激化美蘇冷戰，而在這一切開始之前，他只不過是一個鼓吹開採石油能夠帶來效益的資本家而已。我覺得Max Lord這個人物設定就是在諷刺Donald Trump，鼓吹人類追逐和擁抱慾望，和「MAKE AMERICA GREAT AGAIN」並沒有實質區別。只不過最終Max服從於愛的感召，而我們的川普總統仍在為擾亂世界秩序做著自己最後的努力......

超級英雄的「蛻變」

影片的冗長是被大多數人詬病的缺點之一，但必須要分析一下開篇小Diana的「闖關」之旅。丟了馬匹的她應用自己的聰明才智越過了信號彈的標記點，通過捷徑仍然跑在第一個，但最後被告知「你作弊了」。這個情節是特別有意思的，其實在之後被告知如果結束Max的企圖就必須放棄自己的願望，Diana第一個想法仍然是「找到捷徑」，這正是神奇女俠這個人物內心的掙扎和權衡。

像她這樣的人類世界身份，博物館研究員、掌握好幾門外語的高學歷美女，無處不表現她所擁有的美貌、社交、財富和地位，但就是一個這麼強大的超級英雄，都無法挽回自己的真愛Steve，最終在小愛和大愛中還是選擇了普天的博愛，這才是影片真正想表達的內容。用孔子的話來說，就是「從心所欲不逾矩」，當然在這裡神奇女俠Diana所面對的「從心」，要比大多數人的高尚許多，這正是她的「超級英雄」一面。

「特立獨行」的超英電影

看過電影後幾乎都能夠發現，動作戲、打鬥戲少之又少，幾乎只是為了點燃情緒或者集中注意才使用。而且更能發現，影片中的「神奇女俠」好像並不那麼「神」，相比之下，《驚奇隊長》可要讓人驚奇得多。我覺得這與導演本身就想拍劇情片而不是拍商業片、爆米花片有關，她希望在大家心裡留下點什麼，比如上一部開著飛機爆炸在雲霄裡的Steve，讓多少人意難平並且打下了高分。

在權衡商業片和劇情片的過程中，很難超越《蝙蝠俠黑暗騎士》，諾蘭塑造出的Batman與Joker是同一枚硬幣的兩面，一個選擇把黑暗留給自己，一個選擇把黑暗推向社會。而Patty Jenkins選擇塑造的角色本身困難程度就很高，她需要塑造一個「平常人」式的超級英雄，同時又要塑造兩個Loser級別的反派，Diana隨便說句話在他們看來都可能是「凡爾賽文學」，所以整片的對立就非常難以令人信服。

這應證了菲茨傑拉德(Fitzgerald)在小說 The Great Gatsby 裡寫到的：

"Whenever you feel like criticizing any one, just remember that all the people in this world haven't had the advantages that you've had."

「每逢你想要批評任何人的時候，你就記住，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並不是個個都有過你擁有的那些優越條件。」

這也引出了我在這裡要提出的影片的一個大缺點，那就是對於Barbara這個人物的塑造其實是不完整的，前面對於Diana的崇拜和敬重都刻畫的不錯，但是到後來僅僅是因為一次街頭打架以及要被收回能力就發展成對Diana的嫉妒和憤怒，甚至在最後發展成敵對和仇視？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反派性格斷層，其實是非常致命的，換句話說就是她成為反派的邏輯並不通暢。

但真的就這部片子而言，瑕不掩瑜。比起蝙蝠俠打敗小丑拯救哥譚，更讓我感動的是走上街頭的哥譚民眾放棄小丑，轉投蝙蝠俠。《神力女超人1984》根本沒有「超級英雄」，如果說有，那就是世界上形形色色的放棄不勞而獲的願望的人，他們才是影片要塑造的「超級英雄」。我覺得如果從這個角度去理解，就不會有人一直在意神奇女俠的能力到底如何如何弱，打鬥場景到底多能體現她超級英雄的一面......實際上幫助馬路上要撞車人的神奇女俠，跟漫威宇宙裡的蜘蛛俠是不是有共通之處呢？

希望導演可以繼續在劇本上做更深的挖掘，拍出更能引人深思的片子，但這種非爆米花式的拍法，我認為是應該予以鼓勵和提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