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青春未知數》影評：最好的中學時代

因為疫情，這是高考後，我第一次在家中待過春天。五月過半，空氣中開始浮動我闊別已久的北方初夏的味道，常常讓我想起我中學時代的夏天。

這是一部發生在中學時代的電影。影片一開始旁白就說，這不是一個愛情故事，或者說不是任何人都得償所願的故事。前半句是真的，後半句不是。

一方面，這的確不是一個簡單的愛情故事。它圍繞愛展開，探討了各種各樣的愛情、友情和親情，它叩問的是愛的本質，「愛的方式有很多種」。 影片故事非常簡單，卻非常動人。亞裔學霸Ellie為了賺錢長期為同學代寫文章，而高大健碩、單純開朗的體育直男Paul為了追求面容姣好的校花Aster，拜託Ellie幫助自己。

Ellie和Aster 在書信往來中逐漸深入到彼此難與人言的內心世界 ，Ellie發現世界上竟然存在和自己靈魂如此合拍的人，Aster也訝異有人可以一眼看出自己畫中那大膽的一筆。而Ellie和Paul之間也發展出了堅固的友情，Paul會在Ellie被欺負時挺身而出，讓她展現出自己的光芒，Ellie也會默默幫助Paul向美食家推薦他的香腸。

這些少年的父母也深愛著孩子，Ellie那位英語不好的父親鼓勵她去她理想的學府讀書，Paul那位基督徒母親主動提出如果兒子是同性戀自己也會接受，等等。每個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探索愛，追求愛，表達愛。

另一方面，這的確是一個所有人都得償所願的故事。影片沒有給出封閉式的HAPPY ENDING，但卻賦予了這些青少年更美好、更珍貴的東西：成長。 在成長過程中，向來在學校中獨來獨往的單親亞裔女孩Ellie找到了靈魂伴侶和生活上的朋友，最終踏上了去往格林奈爾學院的求學之路；頭腦簡單的球隊邊鋒Paul為隊伍拿下來15年來的第一次進球、成為了校園英雄，最後向家人提出改良祖傳香腸秘方的建議；不知道自己想要怎樣的生活的校花Aster決定重拾繪畫、未來去讀藝術學校，終於找到了自己。

在走入彼此生命後，他們默默地互相激勵，都成為了更好的人，離理想的模樣更近一步。影片沒有大團圓結局，三位少年留下約定各自道別四散去了，而伍思薇將這種安排稱作「給他們真正的幸福」，因為他們剛剛高中畢業，眼前都還有各自長長的一生，他們的困惑與探索都將繼續。 與伍思薇前作《面子》一樣，《青春未知數》帶有導演濃厚的自傳色彩，甚至可以說Ellie就是伍思薇。伍思薇在接受訪談時說，自己的一位直男好友是她拍攝這部電影的動力，在她大四出櫃後，這位朋友幫助她接納了自己，這讓她對親密關係和愛有了更深層次的思索。

我最喜歡本片的一點是，伍思薇一直在用基於切身體驗的真實感打破被外界建構的許多刻板印象。Ellie的亞裔異教徒身份、與眾不同的性取向、貧寒的家境都沒讓她變得懦弱、自卑，她雖然獨來獨往、常常受到同學調笑，性格卻非常果決、非常堅定；本片表現同性之情時採用的敘事方式和普通異性戀沒有任何區別，用自然、清新、流暢的筆觸勾勒她們對愛的探尋，做到了對同性戀的「去奇觀化」；Paul一出場就是典型的傻傻的體育直男形象，我原以為他會像我曾看過的其他類似人物一樣愚蠢、頑固、傲慢，只作為片中同性戀情的點綴，然而他卻會為了喜歡的人努力改變自己，也非常溫柔，影片描繪他和Ellie的友情的篇幅甚至超過了Ellie和Aster的愛情，為三個人的青春寫下出人意料卻精彩萬分的註腳。 Ellie騎車穿過的寬闊的林間路、從六個角度寫過的柏拉圖、彈著吉他唱的自己的歌，Paul笨拙卻誠懇的告白、要Ellie發的戴眼鏡的毛毛蟲表情、笑著送給Ellie一家的香腸，Aster棕色的捲髮、低頭看書的側臉、穿在身上的那件屬於Ellie的黃色上衣，Aster和Paul的約會，Paul對Ellie的感情，Ellie和Aster畫過的塗鴉牆、到秘密基地泡過的泉水、分別時的那個吻，散落一地的養樂多，被打斷的求婚儀式……這些浮動著青春氣息的美好片段，共同組成一場104分鐘的好夢，電影的確有雕刻時光的魔力。

看到影片結尾，Ellie坐上離開小鎮的火車，即便已經猜到Paul會像Ellie曾經和他吐槽過的那樣傻傻地追火車，還是沒忍住和Ellie一起流下眼淚。

後來回味這部影片時，我突然想起一件往事。2012年，因為父母決定送我到外地讀高中，所以我在初中的最後一個學期轉學了。離開那天做課間操的時候，我到學校和朋友們告別，哭得上不來氣，上課後，兩位好朋友冒著被班主任訓話的風險送我到校門口，我們都哭到說不出話。

坐上離開的汽車，我開始拆朋友們送給我的離別信，本來只是抿著嘴靜靜流眼淚，在拆到我同桌信裡包著的東西時，我終於忍不住大哭出聲，哭到頭都痛了。那以後，我再也沒有因為任何離別那樣撕心裂肺地哭過了。

那是一盒平平無奇的廉價巧克力，早就乾裂泛白，不能吃了。那是初一我們剛成為同桌一個月時，我突發奇想，要買點什麼送給他慶祝一下，於是下午上學前去學校門口的小賣店逛了逛。買不起太好的禮物，就花四塊錢買了一盒巧克力送給他。原來他一直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