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85年的夏天》影評：「盛夏」未至

在近半年的行業停擺之後，電影終於在這個夏天迎來回歸。世界各地的電影院先後復工，影迷們也都以不同的方式慶祝著這一時刻的到來。

在法國，雖然影院早早在六月底就已恢復營業，但復映的一系列修復經典影片更多像是華麗的熱場活動。直到7月14日法國國慶日，影院才迎來第一次新片的集中上映了，這似乎也代表這電影真正再次回到法國人們的生活中。而這其中最受關注的，便是歐容的新作——《85年的夏天》。

受疫情的影響，2020年的戛納電影節在經歷史上第二次取消之後，最終只是公布了一張擁有56部入圍影片的片單，便匆匆結束。但單就這些新作而言，也已經足夠在新一年裡，為那些苦苦等待的影迷們帶來方向和希望。而《85年的夏天》作為今年公映的第一部戛納官方認證的「大片」，吸引了包括我在內的大量影迷，第一時間來到影院一睹真容。而觀看之後的體驗卻未能像片名中的「盛夏」那般，成為今年戛納或是電影「盛夏」的開端。

歐容作為法國知名中生代導演，在中國也有許多為他作品鍾情的影迷。雖然直到今天，作為歐洲三大電影節的常客，歐容的電影始終未能擺脫陪跑的命運。但僅需一部《登堂入室》，便已經足夠證明其作為導演的功力。

事實上，縱觀歐容多年來的電影作品，其中都不乏鮮明的法式特徵。奇情故事在法國藝術電影，乃至整個歐洲範圍內，向來都是非常重要的一大題材門類，因為其中往往蘊含著豐富而激烈的人物情感衝突。作為最被大眾所熟知的作者標籤，歐容電影中對奇情的涉獵廣度，甚至可以用「百科」來形容。

影片《85年的夏天》從主角Alexis被警察逮捕開始講起，隨著警察與律師對其調查的展開，Alexis回憶起他與David那段相愛相別的傷痛青春。

而作為兩段時空實現交替的通道，書信的使用在這部新作中再次出現。也許是源於法國人對文字根深蒂固的依戀，以書信為載體的文字，則是歐容電影除奇情之外的又一重要元素。

不論是《登堂入室》中通過文字闡述故事來打破真實邊界，還是像《感恩上帝》裡信件作為社會問題多義性的載體。文字的存在，都使得歐容的作品在原本的視聽維度之外，增添更多解讀空間，這無疑是電影作為複合型藝術形式所獨有的魅力。但遺憾的是，《85年的夏天》的差強人意，恰恰是源於歐榮在這兩點看家本領上的失守。

在《85年的夏天》的預告片剛一推出，輿論中就不乏將其與《請以你的名字呼喚我》對標的觀點。但相比後者的角色自我性向認知上的探索，人物之間若即若離的關係，以及性格設定與背景環境的統一，歐容的新作都顯得太過單薄。

其實關於美少年之間的愛情故事，在歐洲電影中並不少見。這種融合LGBT和青春傷痛的題材，顯然擁有更加複雜豐富的挖掘空間。可遺憾的是，對於人物多樣性的塑造，向來不是歐容作為導演的專業強項。具有魅力而放蕩不羈的David，以及害羞敏感的Alexis。導演對二人在情感關係中的身份描繪，只能用如此刻板的形象來展現。

於是，「奇情」的運用成為歐容解決該問題的方式。強烈的戲劇性，往往足以引導觀眾對角色的動機感同身受。像在《登堂入室》中是每個人都具有的窺私欲，在《感恩上帝》中則是個體對於經歷童年性侵創傷後的正義尋求。

反觀《85年的夏天》，「奇情」僅僅是主角二人就感情矛盾爭吵後，一人的車禍身亡，以及另一人為兌現諾言，而無視冒犯宗教的「墳頭蹦迪」。這些段落更多是完成戲劇的轉折時刻，以及角色的情感宣洩，而並不足以成為支撐全片發展的核心事件。於是當影廳燈光亮起，觀眾回想對於本片的印象，只剩那些細碎的撒糖時刻，以及無關痛癢的少年懷傷。

另一方面，由於LGBT所具有的少數群體屬性，相關的愛情故事往往需要比一般愛情片具有更強烈的人物情感。不論是早年的《春光乍洩》《戰場上的快樂聖誕》，還是近年的《請以你的名字呼喚我》，對於情感的描摹往往是意大於形。所以就需要影片在人物情感的宣洩上，找到可以讓觀眾接收的出口。書信因其自身所具有的直觀特點，本可以成為《85年的夏天》用以承載角色情緒的工具。在時空交替之間，實現人物跨越時空的情感互動。

只可惜最終歐容僅僅是將書信作為打破線性敘事的道具，用以為影片開始所提出的「逮捕事件」製造懸念。在字裡行間，觀眾卻難以捕捉到Alexis對David無法替代的深情，或是David所造成的痛徹心扉的影響。更多的卻是將注意力放置在了結局前置後所營造的懸念上。而失去化學反應的愛情故事，導演只能在諾曼底的大海與沙灘之間，用阿寶色的色彩符號，來粉飾沒有靈魂的浪漫。

歐容作為電影節常客，卻似乎始終未能躋身進入一流導演之列，這與他起伏的創作狀態不無關係。歐容熟悉的創作方式，或許可以更有效的建立作品與觀眾之間的聯繫通道。但作者電影的創作，向來該是由內而外的。對於電影文本的呈現，在固有的創作慣性之外，缺少更有多有效的方式途徑，這就是歐容始終難以在影史地位上完成躍升的原因。

《85年的夏天》作為2020年的第一部戛納官方認證的作品，遠不能讓離開許久的電影立即重回「盛夏」。但它更多代表的是希望，在電影重新回到生活的日子裡，我們一定會見到更多的新作，直至又一個電影「盛夏」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