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遊牧人生》影評：遊牧人生：讓我們路上見

引：

「死神也力所不及， 當你在不朽的詩裡與時同長。

　 只要一天有人類，或人有眼睛， 　這詩將長存，並賜予你生命。」 ——莎士比亞 第十八號第十四行詩

趙婷的鏡頭冷靜而克制，鋪陳開的故事卻又是鬆散的，零碎漫開的片段組成了一段中截的公路故事。改編自原著的小說，在文字間解構的敘事通過鏡頭進行再度組建，給人以第一感覺平淡的印象，沒有情緒的堆砌，沒有故事的懸念跌宕，講的只是一個女人開著房車上路的故事。我能感覺趙婷想要拍攝的情緒很多，很複雜，一切隱藏在平靜的鏡頭和故事中，宛若冰山下暗潮湧動。

不得不說美利堅西部荒野的景色和適時的鋼琴樂給予這部片子為數不多的影感，其餘時刻觀看時總覺得在看紀錄片。這也是這部電影的特色之一，在虛構基礎上融入了許多真實。也並非像普通自然風光片一樣用壯麗的湖光山色治癒人心，遊牧人生所展現的景色多是西部無垠的荒漠和岩山，海邊蕭索的波濤拍捲岸岩，動物靜默地行走在無人區的荒原中。天色卻是變幻多姿的，比起地面的寂寥，天上的景色如夢似幻，日光與群星映照得人類無比渺小……這樣的畫面給予人自然之震撼，在公路上奔流的房車放眼望去不過像星河湧動中的一粒微光。影片中多次結合遠景與安靜的鋼琴，像是為一貫冷靜的節奏中注入一筆柔和，一筆律動，一筆生活的氣息。

回歸故事，敘事很散。以一種放鬆的姿態觀影，心情大多數時也是波瀾不驚。但不意味著這個故事毫不動人，它擅長在隱秘之處緩緩觸痛心臟，輕描淡寫地提過，煽情的適度保留，輔以長久的沉默留白，一切情緒絲絲夾雜在電影塑造的孤獨感裡。講了很多話題，起初試圖探索它的母題，後來發現多是各個方面的點到為止，我看了一則評論醍醐灌頂：講的不過是每個人的人生。趙婷將鏡頭對準美國普通人，對準中下階層的人民的生活，對準亞馬遜包裝工廠裡的夜以繼日，對準失業保險負擔不起只得上路的癌症患者。人在現代生活的洪流裡奮力掙扎，總有人掉隊，或以其他的悲痛緣由脫離這種節奏的生活。女主的妹妹家人斥責她是怪胎，她的同事不理解她的出遊，似乎生活在丈夫死去後關上了閘門。她看到電視廣告的房車推薦，做了一個決定，從此她管自己的房車叫做家。

生老病死，親人別離，難以為繼的生活，被拋棄的人民在西部荒漠驅車奔馳，放逐生活。電影中的一位老人說，我自從上路之後從來不訣別，我只說：「我們路上見」。我本人很喜歡公路片的原因也是如此吧，它以一種微縮的形態解釋了人生的意義。有願意驅車去海島山崖看燕群的老人，有願意在路上走走停停給遠方的姑娘寫信的小伙，有最後停車回家與親人一起生活的老人，每個人在路上走過一趟，都彷彿能貫通一些人生的意義。從鋼鐵的牢籠裡逃出，呼吸自由空氣，路途不一定是幸福愉快的，啟程的原因也許只是為了逃離，但逃離到自由星空之下，每個人都能從短暫陪伴的陌生旅人和曠野岩山中汲取到先前生活裡失去的生命力，和不曾擁有的自由之幸福。世界上不存在遊牧人生，每個人都能有所憑依，憑依於自己的內心。即使是一輛房車，一段灰暗的旅程，一種逃離，無垠孤獨，無限迷失——如莎士比亞所言，時間和生命是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