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遊牧人生》影評：導演趙婷：局外人的野心與野性
遊牧人生影評對一個有野性的創作者而言，她的野心也許才剛剛展現出來。
本週，憑藉《遊牧人生》被提名第78屆金球獎最佳導演的趙婷宣布以導演、編劇和製片人身份，參與環球影業開發的吸血鬼題材科幻西部片《德古拉》。不久前，她剛剛完成漫威電影《永恆族》的拍攝。
這讓人想到2018年《騎士》上映時，紐約大學教授蓋爾·西格爾（Gail Segal）對她的一句描述，「有點像匹黑馬，心很溫暖，但目光十分冷峻。」
對一個有野性的創作者而言，她的野心也許才剛剛展現出來。
進入電影業前，趙婷在位於美國馬薩諸塞州小鎮上的曼荷蓮學院（Mount Holyoke College）主修政治學。這是一間由女性教育先鋒瑪麗·里昂（Mary Lyon）於1837年創辦的女子文理學院。她形容這所學校 「是令人鼓舞的，在這裡我不必刻意提高聲音以引起注意。」
但她慢慢開始察覺到自己對進入政治或法律領域工作的熱情正日益低迷。
「我始終無法站在歷史的右邊（I’m constantly not on the right side of history）。我會同情敵人營地的士兵，同情一個被徵召入伍的士兵。他有母親，他傷痕累累，他也有希望和夢想……我想要追尋他們的故事。」
畢業後，她意識到自己對敘事的無限追求，尤其是向別人講述那些她在周圍世界中發現的，不為人知的故事。
這並不是趙婷第一次「出走」。用她自己的話說，她一直是個「局外人」，常常被「局外人」吸引。
1983年，趙婷出生在北京。她曾向人表示感到自己正受到「一種古老文化的束縛」——被期待成為某種特定的人。「我想去有Michael Jackson的地方，很多人都這麼想。」 她從小在電視上看過美國電影《人鬼情未了》、《修女也瘋狂》和《終結者》。
她開始嚮往西方，甚至是比西方更遙遠的，「西部」。
15歲，幾乎還不會說英語的趙婷被送去英格蘭的寄宿學校就讀，不久後她開始對紐約產生了幻想。三年後，她搬到了紐約。她買了滑板去上高中，又在當地一間酒吧做調酒師打工。在紐約大學學習電影時，因為《國家地理》雜誌上一張南達科他州（South Dakota）的風景照片，她決定再次出發。
在南達科他州的一片美國印第安保留地（Pine Ridge Indian Reservation），她拍攝了她的第一部電影《我的兄弟教我的歌》。
巧的是，趙婷喜愛的導演泰倫斯·馬力克的處女座《窮山惡水》（Badlands）也正是在南達科他州拍攝的。多年後，馬力克審閱了趙婷的《遊牧人生》樣片。
儘管媒體到處充斥著對美國原住民的刻板印象，外國名導演們又常常因對美國西部的浪漫主義幻想而聲名狼藉，趙婷對城市邊緣的「流浪者」和「怪人」保持著一種清醒的好奇。況且，她很享受能夠被真實存在的經驗所提醒——這個世界還有其他的生活方式存在著。
「我想撇開累積在身上的所有身份，去一個沒人知道我的地方，這樣我才能弄清楚自己是誰……我不會受困於某種身份並任由某種身份塑造我的存在。」
她在原住民保留地待了相當長一段時間。她認為，「媒體對文化的刻畫與現實截然不同，人們仍然充滿活力和朝氣，我被他們的力量和慷慨，幽默和靈性所吸引。這比區分對與錯要複雜得多。」
趙婷對「放逐」主題產生興趣或許要更早些。2018年，她在接受Vogue採訪時透露自己早年愛上了王家衛的《春光乍洩》，並表示這是一部改變了她生活的電影。
電影評論家約翰·鮑爾斯（John Powers）——就是與王家衛合著大紅本的那位，形容趙婷「性格開朗，喜歡花業餘時間遠足和露營。她人隨和，穿一件仿冒的藍色毛衣、破舊的牛仔褲，腳蹬鹿皮鞋，常舉著一個家庭用超大水壺。」
趙婷與鮑爾斯相約一起參觀位於格里菲斯公園對面的西部奧特里博物館（Autry Museum of the American West）。這是洛杉磯一家致力於探索美國西部歷史的博物館。
她一邊欣賞裝飾精美的獵槍把手，一邊和鮑爾斯討論關於鹿皮大衣重量的問題。
2018年，《騎士》獲得成功後，趙婷還清了學生貸款並加入了美國導演工會，首次獲得了一份醫療保險。她和她的男友——參與了她三部電影拍攝的攝影師約書亞·詹姆斯·理查茲（Joshua James Richards），帶著從西部保留地領養的兩隻牧牛犬 ，從丹佛（Denver）搬到了奧海鎮（Ojai）。在那裡，她還養了三隻雞。
奧海鎮（Ojai）是美國洛杉磯以北100公里外，一個人口只有八千左右的小鎮，其印第安本意為「月亮谷」。這個小鎮曾經在無數西部電影中出現。
趙婷告訴好萊塢報道 (The Hollywood Reporter)， 「我在南達科他州度過了很多時間，實際上，我想安靜些會更好，畢竟這個行業非常嘈雜。所以，如果我能回到大衛·林奇式的街道，比如《藍絲絨》（Blue Velvet）裡的那種街道去居住，我會覺得異常踏實。」
這種隨性自然的「野性」，使得趙婷在獨立電影界大受歡迎。2020年，她紮著鬆散的辮子，穿著一件Hogwarts 長袖T恤，參加多倫多電影節一場線上Q&A講座，「我已經五年沒有去過美髮沙龍了」，她說。
與趙婷脾氣相投的科恩嫂（Frances McDormand）說她們都喜歡穿舒服的連體工作服。她建議她穿自己的衣服參與平面拍攝，再帶上一件她在亞利桑那州的房車秀上買的、印有狗狗圖案的羊毛外套。
對這位一樣「野」性子的搭檔，趙婷半開玩笑地說，「我只是喜歡她能念出我的姓，這太罕見了，她的發音非常完美。」
《遊牧人生》一舉拿下金獅獎後，國內開始鋪天蓋地報道「野孩子」的故事，他們說她是個地地道道的美國人。
如今，被她稱為「最好朋友」的父母和她非常喜愛的98歲的祖母仍然住在北京，他們通過微信保持聯繫。
作為獨生子，趙婷表示，與她這一代的許多中國人不同，她沒有被他們寵壞。她很感激，但是她也感到他們對另一件事的期望值很高。她開始一遍遍詢問朋友是否應該將Richards稱為「男朋友」、「夥伴」或「伴侶」，她說，One less false hope for my parents to think they’ll get their grandkids soon！
另一方面，趙婷承認，「我怕浪費別人的時間和金錢，這是很中國人的事情，我不喜歡欠別人東西。」
一分鐘後，她修正了她的說法。「也許我需要找到一種平衡，過上一點真正的生活，但我長期陷於害怕讓人失望的思維中。」
說完以後她笑了，覺得自己聽起來十足像個中國家庭裡的乖女兒。
撰稿/編輯：Roslie Liu
REFERENCE
1. How Chloé Zhao Reinvented the Western, Vogue, by John Powers, Mar 22, 2018
2. Director Chloe Zhao Arrives With Early Oscar Contender 'Nomadland' and Next Year's 'Eternals': "It's a Bit Surreal", The Hollywood Reporter, by Rebecca Keegan, Sep. 2020
3. Early Oscar Favorite Chloé Zhao on Nomadland and a Career on the Rise, Vanityfair by Sandi Tan, Nov. 2020
4. Chloé Zhao and Alfonso Cuarón on the Quiet Compassion of Making a Movie, Interview magazine, by Alfonso Cuaron, Dec. 20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