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遊牧人生》影評：家只是一個字，還是你永遠放在心裡的東西

華人女導演趙婷自編自導的《騎士》(The Rider)在國際上獲得一些獎項後，曾傳聞2020年要引進中國大陸，但後來沒了下文。

這回她自編自導的《遊牧人生》(Nomadland)據悉是確定4月23日將中國大陸的藝術電影放映聯盟專線上映了，因為它獲得了更大的獎——繼勇奪威尼斯金獅獎後，又在第78屆電影金球獎拿下最佳導演、最佳劇情類影片。

此番也可視為給女導演執導女性題材的大勢，又添一把薪火——哈哈，歪個題，殷若昕的《我的姐姐》、張艾嘉、李少紅和陳沖聯合執導的《世間有她》、李玉的《陽光劫匪》接下來相繼襲來，女導演們給你好看。

這可是中國首位金球獎最佳女導演，獎史上此前也只有芭芭拉·史翠珊作為女導演在1984年拿過該獎。

至於金球獎之後的奧斯卡，趙婷也極可能成為第一位提名奧斯卡最佳導演的亞裔女性。

趙婷這個名字在華文媒體圈的傳播，總繞不開一個身份，宋丹丹的繼女。

翻看她的履歷，一部分是典型的中國八零後富家子弟人生軌跡，出生在北京，去英國讀高中，去美國讀大學，但又有一部分不那麼典型，就是她沒有啃老沒有成為資源黨，而是挨窮吃苦拍獨立製片電影的苦行僧，雖然華文媒體津津樂道她是宋丹丹繼女，但其實她和原生家庭早已劃有邊界，至少和繼母是肉眼可見的那種「相敬如賓」。

當然，趙婷拍出名堂後，靠自己掙來了資源，她當上了漫威超英電影的導演，《永恆族》(Eternals)預計今年11月上映。

趙婷目前拍的都是英語片，都是美國故事，《遊牧人生》是她的第三部電影長片，前兩部沒錢請卡司，演員都是素人領銜，這回遇到惺惺相惜的女同胞，奧斯卡影后弗蘭西斯·麥克多蒙德(《三塊廣告牌》)主動共襄盛舉，出演女主角。

影片時間背景是2011年，講述了一名在2008年美國經濟大蕭條後破產、喪夫、無子女的六旬女性弗恩，作為居住在房車裡的現代遊牧民行進在路上的故事。

它有點像西部片，也有點像公路片，但又都不是，或許可以說是生活流。

主線劇情就是弗恩清苦孤寂的生活，她開著廉價房車浪跡美國西部，已經不習慣住在房屋，只有躺在房車裡的窄床才能合眼，會在一些房車營地短暫逗留，在亞馬遜的工廠、快餐廳、露營地、採石場等地打一些零工，存一點錢就又上路，在途中遇到一些同類人，交談幾句交往幾遭然後分別，然後重逢，然後又再分別。

這些現代遊牧民，大都是心中背負傷痛，大都是高福利謊言背後被資本主義制度剝削的底層人士，有的工作了一輩子臨了社保賬戶裡卻只有幾百美元，大都是老年人，偶爾也能看到年輕人，他們看起來獨立、隔絕甚至有點生人勿近的冷漠，但在同類需要的時候也會守望相助，這樣的溫情顯得既有邊界感又不虛偽矯情，某種層面上，是更純粹的人際關係。

其實他們大都也不是無親無故，就像弗恩也還個親妹妹，但獨自開著房車流浪，好像才是治癒自己靈魂的信仰。

片中弗恩有過兩次短暫的回歸房屋。

一次是她的房車壞了無錢修理，她無奈去找了妹妹，但在妹妹家與周圍人格格不入，妹妹雖然也不贊同她的自我放逐，但好歹盡量輸出了理解，並借了錢給她，不過弗恩的那句「(丈夫離世)那傷口在我身上」也盡顯她並不奢望感同身受，一大早就告辭離去。在與妹妹的交談中，我們也知道了弗恩從小就獨立特行，和丈夫也是相識幾個月就閃婚，然後搬去了蠻荒之地，丈夫死後她的內心就坍塌了；

還有一次是她去探望車友戴夫，兩人間其實有點曖昧情愫，戴夫生病時弗恩陪護，戴夫給弗恩介紹工作還幫她和恐龍雕像合影，兩人還一起野餐過，當戴夫兒子來尋父並告知他即將當爺爺，戴夫跟著兒子一起返家了，邀請弗恩同往被拒，不過弗恩後來還是前去探訪，戴夫一家熱情款待了弗恩，戴夫對弗恩表白並再次邀請一起定下來，但弗恩發現戴夫已經重新融入家庭生活，而她心不在此，於是天一亮就孑然離去，只是這次離告別也省了。

中美文化有差國情有別，可能我們很難想象這種現代遊牧生活。

一則在中國，房車是富裕階層的玩具，興致來了開著出遊一趟，更多時間是擺在車庫，或者拍進短視頻裡。

二則中國人追求的是「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講究的是「父母在，不遠遊」。無數在大城市的異鄉人終其一生就圖個「居有定所」，工作之後的餘生都是為了一套房子打拼。

在我們的定義裡，有個自己的房子，才算真正有個家，租的房子只能叫住所。像弗恩這種，把房車視為家、永遠在路上，是我們眼中的行為怪人，可有時候也許只是因為他們更加勇敢、更加誠實。

「家只是一個字，還是你永遠放在心裡的東西」，這是弗恩一位女工友的紋身。

在《遊牧人生》裡，現代遊牧民形容自己的生活，「是自由的、美的，與大地相連的」，甚至有人很動容地敘述：「這種生活最吸引我的地方就是，不會有訣別。我在路上遇到過幾百人，我從沒說過永別，我都是說我們路上再見，也確實再見了，一個月後，一年後，有時是多年後，就再次想見了。我望著前路，心中確信，我會再見到已失去的我們愛的人。」

影片最後，弗恩斷捨離了一些房車上的生活物資，回到丈夫的家鄉憑弔須臾，在廣袤而蒼茫的天地間，又上路了。

有些人，不得不上路。

而我們，還是好好待在屋裡過好小日子吧，畢竟，供暖期眼看快到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