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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遊牧人生》影評:阿方索卡隆很喜歡,找趙婷聊天。記錄如下。

遊牧人生影評

原文 Chloé Zhao and Alfonso Cuarón on the Quiet Compassion of Making a Movie via INTERVIEW

阿方索卡隆:我終於看了《遊牧人生》,我完全沒有準備好。你把我帶入了這個奇妙的旅程,在一個我從未去過的世界。我喜歡那些我無法完全理解過程的電影,因為那是我發現神秘感所在的地方。讓我們從構思的那一刻開始。

趙婷:在拍《哥哥教我唱的歌》和《騎士》的時候,我經常旅行,所以產生了拍公路片的想法。在《騎士》發行之後,弗朗西斯麥克多蒙德和她的製作夥伴,也就是購買了《無依之》電影改編版權的人,打電話給我。我們見了面,就這樣種下了這部電影的種子。

阿方索卡隆:編劇的過程是怎樣的?

趙婷:這本書是非虛構的,裡面沒有Fern這個角色。但作者[Jessica Bruder]告訴我去亞利桑那州的Quartzsite采采風,那裡是書中遊牧一族聚集的地方。像斯萬基、琳達-梅和鮑勃-威爾斯這些人物都在書中。我為《哥哥教我唱的歌》和《騎手》的準備做的工作為《遊牧人生》打下了基礎:去創造一個虛構的人物,讓他的情感歷程有機地和書中一些有意思的點融合在一起。

阿方索卡隆:劇本是有結構的。每場戲有多少是劇本,又有多少是你在當下發現的東西?

趙婷:我們大概有90頁的劇本,從每個場景內應該發生的事情來看,它幾乎就是電影。但是,比如說,當我見到遊牧一族的Swankie的時候,她給我分享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她拍的鳥群的視頻,還有她在美國旅行和皮划艇的故事。我把這個故事寫進了劇本。當我們拍攝這場戲的時候,我已經把她要說的話寫進了劇本裡。她可能不會一字一句都按照劇本來,但總的來說我們沒有偏離劇本。

阿方索卡隆:你出生在北京,然後你在倫敦學習,然後你去了紐約大學,現在你住在加州。你如何解釋你對美國中部的迷戀?

趙婷:這真的很難解釋,但如果我再深究一下,還是可以給出一些理由的。我從小在北京長大,一直喜歡去蒙古。我的童年有很長的時間是在蒙古度過的。20多歲的時候我在紐約呆了很久,感覺有些失落。我總是開玩笑說,從歷史上看,當你感到迷茫的時候,你就應該去西部。而對我來說,去西部就是去紐約的西部。一開始,我對西部完全不了解,不知道那裡有什麼。直到我去了,才知道,比如南達科他州主要是一個牧場的狀態。土地還是沒有被開墾的樣子,給人的感覺古老而靜止。我的生活是如此的短暫和快速移動, 當我在那裡的時候,感覺非常好, 就像時間停止了一樣。

阿方索卡隆:你在電影中做的最美妙的事情是,你參與了真實人物的真實的經歷。換句話說,這是一種共情的表現——你沒有把你的角色客體化——你實際上是在觀察他們。正因如此,你對這些角色都有一種親近感。這部電影充滿了社會評論,但它並沒有成為一個猛烈的政治聲明。你只是讓它流露出來,因為你的焦點是這些人物的人性,沒有任何評判。就好像你只是在參與他們的存在。我覺得這是非常特別的東西。

趙婷:嗯,謝謝你。但是僅僅是把鏡頭對準一些東西,你就已經在做某種表態了。這是不可避免的,因為你給它增加了一個視角。我發現,有時當我進入一個不是我自己的社區, 或者一個有很多問題的社區, 我不得不忍住想說一些關於我認為他們可以變得更好的話。 很多時候,他們會告訴我他們認為我想聽的東西,因為他們已經接受了記者的多次採訪。在我採訪他們的時候,他們給我的答案,是特別程式化的回答。你必須等他們把這些重複過無數次的回答說完,然後你才能問更私人的問題,"你支持哪支足球隊?"或者,「請給我說說告訴我你的高中戀情的故事吧。"

阿方索卡隆:這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因為在這個時代,一切都在兩極分化,充滿了意識形態,但在電影中卻沒有一個這樣的討論。也許當Fern詢問她姐姐的朋友們關於房地產的問題時,但這一切並不是為了對我們的經濟制度進行政治聲明,而是為了對她的生活選擇立場進行聲明。

趙婷:拍電影是為了交流,我很害怕自己最後拍出來的電影是給那些已經認同我的人看的,這只會讓我們自己的想法不斷被強制執行。我寧願讓一個不同意我的政治的人看我的電影,然後以某種方式看到他們自己的想法。我寧可讓一個不同意我的政治觀點的人看我的電影,然後不加掩飾地在電影中看到自己,也不願讓一屋子已經同意我的人給我起立鼓掌。

阿方索卡隆:你無法預測觀眾會喜歡什麼。如果你預測到了,他們也不會感到驚訝。這就是你的電影的美妙之處。我不明白的是,你是如何在拍攝《遊牧人生》的同時,又在準備漫威的大製作電影的?

趙婷:這一行很多導演就是從小製作,拍到大製作的。但我不會一邊拍一個,一邊準備另一個。我太懶了。我在拍《遊牧人生》的時候,並沒有真的在準備《永恆》,我做不到這一點。但是我們製作過程中有些空隙,那時候我才為《永恆》做一些準備。當我完成《遊牧人生》後,我就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永恆》的拍攝中。事實上,我發現能夠同時兼顧這兩部作品對我來說是很健康的。它們是如此的不同,以至於我可以在需要的時候從一部電影「逃離」到到另一部電影。

阿方索卡隆:拍一些質疑、批判、展示人類所有錯誤行為的電影是很容易的,但這是一部關於善意的電影。《遊牧人生》的另一個特點是你和攝影師Josh[Joshua James Richards]的合作。你們倆之間的合作很有默契。

趙婷:部分原因是他在三部電影的剪輯過程中我就坐在一旁。我總是先剪給他看,所以他明白我的想法。我不需要告訴他怎麼做,因為很多時候他知道我會想要剪哪裡。

阿方索卡隆:我們來談談弗朗西斯。我們一直都知道弗朗西斯是一個可遇不可求的演員,但她在《遊牧人生》的表演更是奇蹟中的奇蹟。她就是Fern。觀眾分辨不出誰是專業演員,誰是遊牧一族。是你先寫了劇本,然後找了她?

趙婷:我們見面的時候,還沒有劇本。最初,我們想的是讓弗朗西斯演女主角Linda May。當弗朗西斯看了《騎士》之後,我們就見面了,我們覺得琳達-梅需要扮演琳達-梅,弗朗西斯要扮演一個虛構的角色,把這些人都聚集在一起。我們真的希望弗朗西斯也能成為Fern的一部分,甚至連名字都想好了。我們一見面,弗朗西絲就對我說:"我一直在想,當我65歲的時候,我要把我的名字改成Fern,開始抽好彩香菸,喝 Wild Turkey,然後開著房車上路。這是我的夢想。" 在這部電影裡,有很多她的生活,她如此慷慨地分享了出來。就連飾演Fern姐姐的Melissa Smith,也是弗朗西絲在現實生活中最好的朋友。

阿方索卡隆:在你這樣一部安靜的電影中,在沒有抽出劇情轉折或巨大時刻的意義上,她對自己的角色有這種自信是非常勇敢的。在一個崇尚戲劇衝突的當代世界裡,她只是讓她的角色和周圍其他環境和人一樣,以一種溫柔和安靜的方式流露出來。真的很了不起。

趙婷:是,這真的非常難做到。就像你說的,電影的表達方式和主題通常會比較誇張宏達,但生活不是這樣的。尤其是在路上,看到了那一代人的生活是什麼樣的——它不是關於最後期限或戲劇性轉折之類的東西,而是生命的短暫性,感覺自己是自然繁衍生息的一部分,一切都在真正屬於它的地方。對我們來說,確保Fern的旅程不是跌宕起伏的事件,而是一次內心的時間之旅,非常重要。

阿方索卡隆:很多演員都想用傳達重要意義的的獨白來表達自己的感受。

趙婷:拍攝過程中有一個不可思議的時刻,讓我學到了很多東西。那是在修車廠,劇本裡我寫的是 Fern的車壞了,她不得不找修理工修車。我寫了一個場景:修理工建議她賣掉她的貨車,Fern 對此特別不滿。但我們到了汽修店,準備拍攝的時候,才發現,修理工是我見過的最可愛的人之一:他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修車,因為他覺得在內布拉斯加,你的車就是你的命。他說:"很多人車壞了就會來找我,他們覺得車壞了,就像自己生病了一樣。我特別喜歡幫助他們。"弗朗西斯是一個如此不可思議的人,也是一個不可思議的演員。她和修理工產生了一種深刻的連接,給出了如臻化境的表演。

阿方索卡隆:你們對自己拍的電影很有信心。

趙婷:其實,在內心深處,我們都擔心得要死。

阿方索卡隆:[笑]我相信。

趙婷:首映式那天,我們自己都覺得難以置信:我們真的就,拍成了這部電影啊。有時候,你必須選擇相信觀眾。我想很多人可能會看睡著,但那些沒有看睡著的人,會得到一種全然不同的觀影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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