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星際救援》影評:披著太空科幻的外衣,實則是一部公路文藝片
星際救援影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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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際救援》8月份在威尼斯電影節首映之後,就迎來了口碑的兩極分化。它參與了主競賽單元,但最終一無所獲,金獅獎的榮光屬於好萊塢的另一部電影《小丑》。
電影在院線公映後,也得到了同樣的口碑分化,IMDb網站6.8分。國內晚了北美2個多月上映,豆瓣評分也只有7.1分。
電影最受人詬病之處,可能是它緩慢的節奏、單調的人物、略顯沉悶的劇情,以及有些故弄玄虛又難以令人共情的主題思想。
導演詹姆斯·格雷本就不是一位單純追求商業類型片的導演,他上一部電影《迷失Z城》也有著類似的風格和手法:同樣都有一個充滿執念的男主,要去探索神秘的未知領域,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同樣都一開始就設立一個巨大的懸念,但最後卻沒有巨大的反轉和高潮。
從片名和題材看,《星際救援》是一部顯而易見的太空科幻電影,但其內裡卻更像是一部帶有公路片性質的文藝片。
1 太空電影的外殼
日月星辰、浩瀚宇宙,從電影誕生之時起,就是這種造夢藝術重要的靈感來源。從1902年的《月球旅行記》開始,無數電影人都把無盡的想象和精彩的故事賦予到太空和宇宙中去。
美國1961年開始施行阿波羅登月計劃,轟轟烈烈的太空探索更是影響了無數電影人。1968年由斯坦利·庫布里克執導的《2001太空漫遊》,以其對太空瑰麗的想象和深刻的哲思,真正開創了太空科幻電影這一類型,對後世的很多電影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之後,將傳奇冒險故事設定在外太空背景的科幻電影一度盛行,最典型的要屬《星球大戰》系列和《星際迷航》系列。這類題材一般被稱為「太空歌劇」,其對未來的設定並不嚴格按已有的天文物理學和宇航知識展開。在太空歌劇裡,太空只是冒險的場所,現有的科學常識並不是限制人們想象力的枷鎖。
在我看來,太空電影所處的背景必須是外太空或者是外星球,在地球上發生的未來科幻故事,並不應該稱之為太空電影。從這個角度講,《人猿星球》系列、《鐵血戰士》系列以及《銀翼殺手》就不算太空電影。而《異形》系列、《星河戰隊》系列則算,當然它們仍有著「太空歌劇」的特點。
進入到21世紀,2000年的《火星任務》具有了更強的科學屬性,更加「硬科幻」。2009年的小成本高口碑《月球》也有這樣的特點——比太空歌劇更注重依託現有科學理論進行想象,時代背景也放在了近未來。
另外,1995年湯姆·漢克斯主演的《阿波羅13號》、2018年瑞恩·高斯林主演的《登月第一人》這類帶有紀實片或者傳記片的現實主義題材電影,雖然也以太空探索為背景,但與太空電影這一科幻類型片的分支相比還是有所差別。
2013年-2015年,連續三年,三位知名導演執導的三部太空電影,某種意義上延續了這種不同於「太空歌劇」的太空電影風格。這三部電影分別是阿方索·卡隆的《地心引力》,諾蘭的《星際穿越》,雷德利·斯科特的《火星救援》。2018年,俄羅斯還拍了部《太空救援》也算一脈相承。
雖然近幾年也有其他太空科幻電影出現,比如2016年的星爵和大表姐主演的《太空旅客》,2017年傑克·吉倫哈爾主演的《異星覺醒》,雷德利·斯科特老爺子分別在2012年和2017年推出的兩部異形前傳《普羅米修斯》和《異形:契約》,2017年呂克·貝松執導的《星際特工:千星之城》,但它們的科幻設定都還有「太空歌劇」的影子,類型上也各有偏重。
反倒是我國的《流浪地球》有點獨特:你說是它是太空歌劇,它又是近未來的科幻設定;你說它是太空電影,它的故事又都發生在地球;你說它不是太空電影,地球又像飛船一樣開始逃離太陽系的航行。
而這部《星際救援》,單從科幻設定來看,它絕非典型的太空歌劇。影片在拍攝之時,跟《星際穿越》《火星救援》等一樣,做了充分的科學研究,請來科學顧問,與宇航員交談。
裡面的太空飛船、月球和火星基地,都有著十足的現實質感和基本的科學依據。尤其是剛開場展現的直入雲霄的太空電梯,成為連接地面和空間站的交通工具,其早已被很多科學界人士認為是完全可能實現的技術。
從地球到海王星的旅程,中間所展現的月球、火星、木星、土星和海王星的景象,都依據了已知的天文知識,其呈現的太空圖景壯觀絕美,讓人心馳神往。
當然,任何科幻電影都不可避免地有無法嚴格遵循科學的地方,很多時候需要為劇情和主題服務。
從火星到海王星70多天就能抵達,而1977年發射的旅行者2號用了12年才到達海王星,只能說電影中的宇航動力技術已經有巨大的飛躍。
布拉德·皮特飾演的男主角羅伊在影片最後時刻,拿著一塊從飛船上卸下的鐵板當盾牌,穿越了海王星的星環帶,也讓人感覺違背科學不可思議,但同時卻具有了浪漫主義色彩。
羅伊在太空中流下的眼淚,顯然違反了宇宙中零重力的定律,但這的動情的一幕還是被導演保留了下來。
2 公路片的元素和文藝片的氣質
公路片通常指電影的敘事發展是以一段旅程為背景,電影的主人公在占電影絕對篇幅的公路旅行情節中,完成生命體驗,思想變化,性格塑造,產生一系列的戲劇衝突。或者與別人的,與自我心靈的交流。
公路片這種電影類型,誕生在美國這個「裝在汽車輪子上的國家」順理成章。電影來源於生活,那些蜿蜒的公路、星羅棋布的汽車旅館和在公路上奔走的形形色色的人自然而然地成為了美國電影演繹故事的舞台。主人公的命運和情節的展開往往和公路上旅程息息相關。今年奧斯卡的最佳影片《綠皮書》就是典型的公路片。國內的公路片最知名的要屬寧浩導演的《心花路放》。
雖然《星際救援》的背景並不是公路,但羅伊這一段從地球到海王星,跨越整個太陽系的旅程,其間發生的故事,遇到的人,都具備著公路片典型的要素。而導演拍攝的手法、電影的節奏以及要探求的主題,又讓本片文藝氣質十足。
羅伊的這段太空旅程以尋父為線索,既是他尋求父子關係的答案,也是他對內心自我的追尋。
羅伊的父親去茫茫宇宙中尋找地外生命,完全忽視了家人。羅伊16歲之後的人生就缺少了父親的陪伴,這種情感的缺位讓他封閉了內心。他永遠鎮定自若,不管遇到什麼險境都能臨危不亂到心率不超過80。可他也疏離了人際關係,專注於工作與事業,對愛人和同事缺乏熱情,幾乎沒有朋友,對消失了20年的父親有種難以名狀的複雜感情。他想找到父親化解內心的疑慮,又想斬斷與父親難言親疏的關係。
在尋父的過程中,電影不斷以羅伊內心獨白的方式展露著內心,在不斷縮短的與父親的距離中他的內心也發生著微妙的變化。
羅伊在火星上,違反命令放棄唸出官方發給父親的信息內容,獨自講起他與父親的過去,父子的情感紐帶依然存在。可他又從火星當地人口中得到對父親另外的描述,瘋子、殺人犯,矛盾和疑惑又佔據了他的內心。
這種與父親游離的感覺,讓羅伊在火星到海外星70多天的單人航行中感受到巨大的孤獨。茫茫無盡的宇宙,空無一人的飛船,孤獨帶來的煎熬撲面而來。這種孤獨感或許我們每個人都有過體會,不僅因為孤身一人,更是來自內心的疑惑與迷茫,空虛與荒蕪。
當羅伊抵達海王星,找到父親,得知他父親終其一生想要尋找的地外生命仍是一無所獲。人類這個物種在宇宙中也注定孤獨。
孤獨感是整部影片給人最大的感受。為了製造這種孤獨感,導演讓羅伊登上的飛船,船員全部死於非命,只剩下他一個人經歷漫長的旅程;而羅伊父親的部下忍受不了遠離家園的孤獨,想要終止任務回到地球,卻因此被已執念入骨的父親殺害。
羅伊自己,在見到父親、了解真相後,突然明白他和父親某種意義上都是一樣的人:對身邊的人漠不關心,只想尋求自己的答案。羅伊因此釋懷,找到了心靈歸屬,完成了自我蛻變,他不會像父親一樣,而是要回到地球,回到自己愛人的身邊。宇宙再大,人類的靈魂還是要與身邊親近的人發生緊密聯繫才不會孤獨。
父親選擇留在虛無的宇宙中是意料之中,那是他的歸宿。羅伊解除了像臍帶般連接父子二人的繩索選擇放手也是一種必然,那是他的頓悟。
從地球到月球,從月球到火星,從火星到海王星,再從海王星回到地球。這是羅伊在太空中的一段遠足,更是一段心靈的歸途。
但電影的問題是,其要表達的個體的孤獨感和父子複雜的情感,在整個劇情中缺乏必要的鋪墊。與講述父女情的《星際穿越》相比,那種共情與共鳴並沒能很好的傳遞出來。
如果你抱著看那種爆米花式的科幻商業大片的心態來到影院,顯然會大失所望。
3 人類世界的隱喻
雖然影片更多關注羅伊個人與父親之間的糾葛,但科幻片中近未來的背景設定中還是有不少人類世界現實生活中的影射耐人尋味。
影片中並沒有太多地球上生活圖景的展現,但對於已經是航空技術突飛猛進的時代中,人類在太空和其他星球上的工作生活狀況多有描述。
商業化必然伴隨著太空殖民的擴張。前往月球的飛船已經像今天的飛機一樣司空見慣,星際旅行變得稀鬆平常,連經營月球航線的公司都是維珍銀河公司——一家現實中已經發布未來用於太空旅行的新版太空船的商業巨頭。飛船上羅伊要個毛毯都要付125美元,看來未來的星際旅行仍是奢侈之旅。
而月球基地像極了主題公園,固定拍照點,DHL和賽百味的廣告牌都是熟悉的味道。
月球上那場讓人印象深刻的與海盜們「瘋狂的麥克斯」般的追車槍戰戲,不但讓公路片的特徵更加凸顯,還把對政治的隱喻放入其中。月球就像公海,有著豐富的資源,各國政府沒能達成協議,海盜卻也滋生其中。
在駕駛月球車出發之前,羅伊還被問到是否參與過戰鬥,羅伊回答他參加過北極圈的戰鬥。看來地球上的戰爭也從未停歇。
火星上的女官員,在火星出生,只短暫地到地球遊覽。在那個年代,她代表的「火星人」已是殖民先驅者的後代。他們與地球的聯繫,就像殖民地與宗主國,是否有一天也會鬧起獨立?至少她已經對殺害了她父母的羅伊父親滿是仇恨。
最讓人細思極恐的,仍是人類本性中的善惡邊界。羅伊父親以己之名就可以殺死他全部的船員,羅伊為了見到父親私自潛入飛船也間接導致了全船人員的死亡。這些無辜人員的死,又該由誰來負責?
而人類又固守著善的準則。羅伊所在的飛船在途中遇到求救信號,船長不顧羅伊的要求還是前往救援,結果死於那艘船上兇殘的類人猿。船長算是一種偉大的犧牲嗎?那其他船員因羅伊而死又算什麼呢?就如羅伊所說,或許只能交給歷史進行評判。
科技的進步,還是不能真正解決人類內心世界的很多問題。哪怕已經能跨越星辰大海,依然有無數的靈魂無處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