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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從前,有個好萊塢...》影評:Brad Rhizome/Cliff Hanger與好萊塢時差

從前 有個好萊塢...影評

現在回過頭來看,昆汀·塔倫蒂諾的《從前,有個好萊塢...》要算是2019年最閃閃發光的電影之一。電影結尾大團圓得令人咋舌,並拋出了一個不可能的問題:要是當年曼森家族的人走錯了地方遇見了Cliff Booth(布拉德·皮特 飾)會怎樣?電影一上映,這個結尾以及Cliff與李小龍(Mike Moh 飾)打鬥的閃回場景就引起了巨大爭議。不過重要的是,電影裡不管是Cliff還是李小龍、Rick Dalton(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 飾)還是沙朗·泰特(瑪格特·羅比飾),大家都活了下來。總有人希望有些事可以重新來過。今天正好是塔倫蒂諾57歲的生日,就讓我們一起回顧這部電影,講述一些新的故事。

Brad Rhizome/Cliff Hanger

2019年9月,我和洋宇在巴黎參加了John Sanborn受法國國立網球場現代美術館委託而為其線上美術館創作的新作《Noneself(非我)》的發布活動。我作為座談嘉賓出席,洋宇負責記錄當晚的活動情況。周日一早,我們去了「波波Beaubourg」(蓬皮杜藝術中心的別稱,因其所在的那條街而得名)和Lapeyronie(巴黎最暢銷的咖啡店之一)附近的電影院看昆汀·塔倫蒂諾的《從前,有個好萊塢...》,影廳裡加上我們一共大概有5個人。離開影院後,我們的第一印象是這部電影很可愛——當時很多媒體都在討論電影結局裡對曼森謀殺案的改寫以及Cliff與李小龍的打鬥場景。我沒多想,只是覺得深受感動,覺得這部片子比《八惡人》要好。後來,我買了光碟,至今重看了不下20遍,被Cliff Booth這個角色在如今電影的後批評時代中像德勒茲所說的塊莖一樣行跡蔓延而深深吸引。

塔倫蒂諾在接受採訪時說,這部電影的靈感可以追溯到他的上一部電影《八惡人》。當時,一位演員來找他,問他能否給其搭檔多年的特技演員找點活幹。他很快應允,過程比Rick Dalton為涉嫌殺妻的Cliff向庫爾特·拉塞爾(Kurt Russell)所扮演的角色討要工作的過程容易得多。塔倫蒂諾開始對這兩個人之間的那種輕鬆而親密的紐帶產生興趣,這在電影一開場就表現得非常明顯。Rick在當時正在拍攝的西部片連續劇《Bounty Law》片場接受探班採訪時,稱Cliff是替他肩負重擔的人。

電影接下來的場景則揭示了一個貫穿始終的關鍵概念。Rick似乎是好萊塢發生轉變的象徵。電視演員和導演開始跨入電影界,塔倫蒂諾通過混剪暗示Rick不會混進史蒂夫·麥奎因、克林特·伊斯特伍德、波蘭斯基他們所在的圈子。Rick 前往意大利時,說是要去和拍過《姜戈》的意麵西部片「第二強」的導演賽爾喬·科爾布奇拍片。除卻去意大利的片段,Rick這個角色的活動範圍其實非常有限,無非是在好萊塢山範圍內,家和片場之間兩點一線,有時候中途去個酒吧或餐館。Rick每次發生移動,都多虧了Cliff替他開車,因為他自己酒後駕駛搞沒了駕照。也正因如此,Rick才最終坐上了去意大利的飛機。

Cliff開車載Rick去老字號的Musso & Frank 燒烤餐廳與經紀人Marvin Schwarz(阿爾·帕西諾 飾)會面,Schwarz表示Rick如果去意大利拍片,會在奇尼奇塔電影城大有作為。初次見面,Rick向Schwarz介紹Cliff是自己的朋友兼替身,因為自己的車在修所以讓Cliff捎自己一程。Schwarz接話說Cliff是個靠譜的朋友,Cliff回答說,「我盡量」。而電影結尾當Cliff救了Rick的妻子卻中了一刀要被送去醫院時,Cliff貼著救護車的後窗對Cliff說「你真是個靠譜的朋友」,Cliff同樣回答,「我盡量」。Cliff和Rick如此陰差陽錯救了莎朗·泰特。Cliff被救護車帶走後,Rick隔壁的莎朗·泰特和羅曼·波蘭斯基宅大門打開,雙方很可能就此打破結界,說不定以後會有合作,那Cliff就挽救了Rick和他自己兩個人的演藝道路——就在破裂要出現時, 四下蔓延的塊莖搭上了一條較早的線。

作為司機,作為洛杉磯的象徵,克利夫一直在移轉。他是好萊塢本身這場戲中的塊莖,連接著光鮮亮麗與寒酸破落的兩面,連接著六十年代電視文化的保守主義和加州的反文化。攝影師Robert Richardson技巧高超,對Cliff在高速公路上的轉向、加速刻畫精妙,從好萊塢山到一家露天汽車影院背後的拖車屋、從在Rick屋頂上修天線到跟李小龍打架、從把Rick載到片場到在斯潘牧場闖入曼森家族、最後再回到好萊塢山頂Rick 的家,Cliff的行跡編織出了一張網絡,並講述了這個城裡的其他故事:Rick與經紀人會面結束後抱著Cliff的肩膀哭泣,Cliff只好安慰他「不要在墨西哥人面前哭」;在去斯潘牧場的路上,年輕的嬉皮女孩提出要為他吹簫時他就已經察覺到此行不太對頭,所以最後嬉皮女孩叫他滾粗時他看都沒看一眼回答說「我早這麼想了」。Cliff與嬉皮女孩初次相遇時,她和曼森家族的其他女孩在一起,手裡抱著一罐鹹菜,在塔倫蒂諾的指導下布拉德·皮特的目光深情悠長、帶著渴望,所以後來一起在車裡時Cliff才會問女孩多大。

在看自己客串的FBI題材電視劇時,Rick問克利夫Cliff「你覺得這口香糖嚼得怎麼樣」。我們聽到畫外Cliff在說,「強」。

塔倫蒂諾展現了Cliff野性但雜糅的氣質,像Iggy Pop一樣基因出眾:Cliff的拖車外有一組槓鈴,但他抽煙喝酒,飲食習慣惡劣,卻有著布拉德·皮特的好身材。還有一條叫白蘭地的鬥牛犬。

S.

好萊塢時差

2019年9月,我和Stephen在巴黎參加了John Sanborn受法國國立網球場現代美術館委託而為其線上美術館創作的新作《Noneself(非我)》的發布活動。周日一早,我們走進了一家在「波波Beaubourg」和Lapeyronie附近的電影院,看昆汀·塔倫蒂諾的《從前,有個好萊塢...》。我們到的時間剛好,正片前的廣告剛剛開始。那間影廳小而舒適,加上我們一共大概有5個人。我們坐在了靠後的角落裡,我的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想著要是把腳放在座椅上那可是巴適得很。然而我還是端坐著開始看起了電影。2個小時後,這個想法瑪格特·羅比替我實現了。

看到已故的「莎朗·泰特」去電影院看她自己的電影、注意觀察觀眾的反應,實在是令人感動。好萊塢明星的工作和生活自然是腳後跟打後腦勺,令人無暇反觀自己;更重要的是,莎朗·泰特已經離開人世這麼久,她的不幸身亡隨著世事流轉如今已經幾乎變成了都市傳說。難怪人們會說這個片子是電影發燒友塔倫蒂諾寫給電影、電影界的一封情書。這麼一個場景,將明星與日常聯繫了起來,將他界與此界聯繫了起來。鏡頭裡當然還有瑪格特·羅比的一雙髒腳——在塔倫蒂諾的電影裡沒有腳才奇怪。

其實戀足是十年前的我所知道的關於電影導演塔倫蒂諾為數不多的幾件事之一——奇怪但很酷、風趣、血腥、以及戀足。大概有很多同齡人和我一樣,那時剛開始在大熒幕之外探索電影世界,對電影的認識毫無體系可言,時空混亂、中西混雜。對我來說,塔倫蒂諾的電影就是一個個我們再熟悉不過的江湖,只不過是塔牌江湖。20世紀文學和電影中步步發展出的江湖世界裡,不只有高超的打鬥或激烈的槍戰,更有氏族/家庭/幫派/兄弟之間的忠誠紐帶、鋼鐵柔情、智慧和鋒銳。在這個常常充滿競爭、糾紛、陷阱和巧合的無政府狀態的地下社會,所有爭執和分歧都由利益牽涉者自行解決。正因如此,對我來說塔倫蒂諾的電影與武俠電影或香港古惑仔電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而對意大利黑手黨和中國城黑幫的些許了解日後才加入到這個豪華套餐。

隨著時間的流逝,我看過了更多同類型的電影,也知道了更多關於塔倫蒂諾的軼事傳聞,從而看到了一個更廣闊的世界。不過,對我來說,相信對很多人來說,在他的每部新電影中預見他標誌性的暴力美學、戀足鏡頭仍然是例行的儀式,然後內心深處的某個部分會感到放心和滿足:我剛才又看了一部塔倫蒂諾電影,他還是那個我所知道的塔倫蒂諾。在《從前,有個好萊塢...》裡,從斯潘農場的片段開始,經典的塔倫蒂諾大波襲來。然而那個片段解構了通常的群毆場景,將暴力之美變成了一個不懼暴力的能打之人的鎮定與正義之美。這仍然指向了非常核心的江湖精神。

每個大的打鬥場面都會以溫柔的轉折結束。一番腥風血雨之後,Rick Dalton與鄰居談天說笑,相約一起去喝一杯,感覺就像是成年人的睡前故事終章。我們走出電影院時, Stephen給我講了泰特謀殺案的故事。儘管我對曼森家族確實一直有個模糊的印象,但直到那一刻我才突然意識到這之間如此緊密的聯繫,而與Rick交談的鄰居正是傑伊·塞伯林和對講機對面的莎朗·泰特的這個設定是多麼溫馨。這就是電影的魅力吧。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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