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星際救援》影評:我給打五星!
星際救援影評文/鈴鼓先生
Per Aspera Ad Astra,是一句拉丁語中的格言,意為「循此苦旅,以達天際」,片名「Ad Astra」便取自後半句,「星際救援」顯然是商業邏輯下誕生的中文譯名。本片的故事完全可以概括為布拉德·皮特飾演的宇航員羅伊循此苦旅而已達天際。
這一苦旅的根本誘因,來自地球上日益頻繁的災難現象——潮湧,地球岌岌可危。而這一切的源頭則是遙遠的海王星附近人類最為傑出的科學家、宇航員所擺弄自己並不能控制的物質的後果,迫不得已,航天司令部企圖用核彈來炸毀潮湧的源頭利馬號飛船。諷刺的是,傲慢地征服星辰大海,其結果是用毀滅來阻止毀滅;而人類用於實驗研究的猴子,在幽閉的太空艙內成為了異形般的存在。這便導向了一個終極的問題——人類追尋的宇宙,到底意味著什麼。
隨著羅伊的旅途,從一顆星球到另一顆,電影建立起了一個邏輯嚴密、令人信服的不遠的未來。這個未來的太空時代,並不企圖剔除人的氣息,不需要超乎觀眾的想象,人類登陸占領一顆顆星球,和狗撒尿把地盤圈起來沒什麼兩樣,甚至還會因為領地的問題互相撕咬起來。月球的基地像是一個火車站,遠處閃著餐館的霓虹燈招牌;在火星上漫步的運輸車,活像一輛復古的老爺車。與人類有關的一切沒有什麼超乎想象。
或疏離或代入的鏡頭,或飽和或乾淨的色彩,密集而富有節奏的聲音與死靜以致毫無聲響,共同陪伴了這位孤獨的苦行僧。雖然不停地做著心理評估,但羅伊的狀況仍極為堪憂——常年的太空工作早已把他異化為一個合格且優秀的部件。電影開篇的一場災難——在艙位作業的羅伊遭遇「潮湧」的侵襲,他似乎主動放手與空間站的碎片一同下墜,他什麼也感覺不到,以致心率也不曾變化。
而通過不了電腦的心理評估,羅伊必須來到「解壓室」調整狀態。投在四壁白牆之上花花綠綠卻平面虛假的圖像,這些景觀構築起一個牢籠囚禁著心理不合格者。這旅途太孤獨難耐了,以至於羅伊不禁自言自語,以至於他忘記了測評而對著機器傾吐心聲。雖然影片最後羅伊對著鏡頭的再一次自我心理評估,他活過來了,與影片開頭同一場景在鏡面反射中的評估相比,這次成像更為清晰了,但權力介入個人的思想與情感的狀況沒有改變,影片至始至終籠罩在生命政治的陰影之中。
這是一場遠離家鄉的遠行,羅伊深入一點點宇宙,似乎捲入了俄狄浦斯式的命運。父親作為人類最偉大最傑出的宇航員,他偏執地追尋著尋找地外生命的崇高使命,甚至當著兒子的面直言根本沒有愛過他。電影偉大的時刻是不需要任何言語的,兩人身上被兒子繫上的安全繩是一條強韌的臍帶,連接著父與子,家園與宇宙,兩人在漆黑孤寂的太空背景前翩然起舞。
通過對弒父情節的反諷,這一場苦旅被賦予了深刻的象徵意味。父親是人類勇氣與堅韌的具體人格化,偏執而孤獨、傲慢而虔誠地履行探索宇宙的使命。人類的偏執傲慢固然是災難性的,而孤獨虔誠也正是人猿手中的大腿骨到宇宙中的空間站這一飛躍的必要品質。父親堅定地斬斷與兒子的臍帶,把自己的全部毫無保留地獻祭給深不可測的宇宙,這既是自我懲罰也是自我救贖。兒子拿著父親船上卸下的一塊金屬板,以父親的意志為盾牌,穿越危險的隕石帶。有了這塊盾牌,人類既能走向宇宙,亦能回歸家園。影片指出在人類品質的兩極之間存在著關於生活的真理,而這也正是本片的全部意義。
這是一場探尋人類精神的遠行,也是回歸內心世界的旅途。羅伊終於回家,進入了地球的大氣層,窗外的土地、植被、河流,無不表明這就是地球,但這地球彷彿初次相見般陌生。艙門打開,羅伊流露出了猶如嬰兒一般天真、純潔、渴求的神情。電影史的偉大瞬間被這樣的臉龐再次呈現——《2001:太空漫遊》結尾處,宇宙的子宮裡孕育著一個巨大的嬰孩。
在諸多關於星際宇宙的電影,幾乎窮盡了這個主題之後,詹姆斯·格雷導演仍然表達了他自己獨到的看法——用《地心引力》的語氣不卑不亢地「反2001」:被人膜拜的黑石碑是造物主是神,宇宙的奧秘雖然宏大但仍然可被感知、可被宗教;而格雷眼中的宇宙是虛無是沒有,沒有答案,沒有原因,無法被抽象,無法被呈現,試圖探尋奧秘的人,只能如同這位父親一般在瘋狂與理智的邊緣遊走。
這也正是本片巧妙的偽裝——它根本沒有想象一個壯麗的星辰大海,根本沒有滿足觀眾內心渴望的天馬行空,根本沒有嘗試著表達任何關於宇宙的或是關於人類本身的精妙判斷,任何試圖理解的行為只能再次證明人類的傲慢與自負,本片唯一可感的也僅僅是人類關於自身那一丁點兒可憐的想象,而這正是沒有判斷的判斷,人類的偏執才能被西緒福斯般悲壯的色彩所塗抹。
遠行乃是歸途,而歸途則是為了更好的出發。人類孤獨的痛苦也許永遠不會終結,但也正因為背負痛苦,天邊的虛無方才有一個難以企及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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