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我心深愛的國王》影評：我們是彼此的陌生人

法國靚女導演麥溫的《我心深愛的國王》（2015），真的很能扯。似曾相識的講述愛情與婚姻之道，從心花怒放到水火不容，幾乎重複著現實大多分崩離析婚姻的真實情境。不新鮮，不代表不地道。身為女律師的湯妮帶著心塞去滑雪，結果可想而知。按她對心理咨詢師所說的，當時一滑就飛起來了，造成右腳韌帶碎裂，只能坐輪椅。

帶著壞情緒去做事總是危險的。療傷的過程漫長又煎熬。電影通過她康復的空虛期，交叉閃回她跟餐廳經理喬治歐的交往、熱戀與婚姻受挫的腫脹過程。

這從影片的配樂可見一斑。從戀愛期的電子樂變奏，到婚後吵架的音樂空白，直至離婚後漸緩沉郁的弦樂，遞次演進，爭鬥的硝煙瀰漫。女主角由並不光鮮的艾曼紐爾·貝克特出演，但她卻演繹得極其到位。她也憑此片奪得2015年戛納電影節最佳女主角。

男主角則由酷哥文森特·卡索飾演，應該說可圈可點。這張典型的北非面孔，早成為法國電影的一張王牌，這多少也切合了片名《我心深愛的國王》。近年，他出演了幾部英語片，感覺不錯。

與其說人是情感的動物，不如說人是情緒的產物。當然，情緒有好的有壞的。一般的來說，人的情緒，多是糟糕的。而人的喜怒無常，來源於現實的衝擊，也顯現其對現實衝擊的追本溯源。這並非簡單地說婚姻是戀愛的墳墓，卻跟個人性情相關。比如，片中的湯妮對於喬治歐的喜怒無常，動輒怒目相視，或手擊玻璃等過激行為。這當然與喬治歐執意照顧前女友安妮斯有關，按他的說法不能看著安妮斯自殺死去。

其實，染上毒癮的安妮期雖然跟他談了5年戀愛，但已分手3年。在安妮斯自殺未遂後，他的時間幾乎都化在看護安妮斯的身上，而對已身懷六甲的妻子卻多有怠慢。雖然他一如往常地表達對湯妮的愛，但湯妮覺得這對於她，對於婚姻都完全是徒勞的，也毫無意義。

作為一個妻子能怎麼辦？除了歇斯底里，她能怎樣。何況更大的秘密是，精神萎靡不振的喬治歐居然跟陌生女人共枕一床。她怒不可遏之後，他說並不知這個陌生女人為何跟他睡在一起，因為他跟安妮斯一樣，早已染上毒癮和酒精依賴症，整天精神恍惚。他希望得到治療。並希望跟朋友們聚餐一次，好好開解一下。但就在聚會上，卻被情緒失控的湯妮砸了場。想想，這樣的婚姻還能走多遠。即便他們愛情的結晶小寶寶的誕生，給他們帶來些許快慰，但針尖對麥芒卻仍持續，還是無助於婚姻的平順。

湯妮探視喬治歐時說，我實在忍受不了你的反復無常，我想離婚。他說你愛我嗎。她說愛，但我不喜歡傷害。他說如果離婚，兒子就應由我來撫養，請你做律師。這當然是玩笑。雖然從戒癮所出來的他，極力討湯妮的歡心，但我們都相信他們不可能走下去。

影片的高潮是，喬治歐面對她再次提出離婚時，他竟然憤怒的開車一路撞擊車子，這讓她驚恐萬狀。大雨傾盆，失魂落魄的湯妮在雨中怒吼。注定無可挽回。儘管他跑到她的律師所百般求情直至大鬧，也無濟於事。夫妻信任的基礎已蕩然無存，剩下的只有彼此高音貝的戮力傷害。

他們終於離婚了。訝異的是，他們依然保持著若即若離的情人關係。他說我再也不抽菸，我放空了一切，但在她看來這只是為孩子，而不可能再復婚。正如她所說的你什麼也不改變，都是空話。在兒子10歲生日聚會上，他還送她一只名表。她卻說讓我們停止這場毫無意義的遊戲。10年的戀愛、婚姻及離婚的生活，風風雨雨衣，最終必成末路。這種鬥法對於他們來說，的確玩膩了，無趣又無聊。

當湯妮在康復中心療傷一年後出來，為了孩子，他們再次相見，並排而座，他連招呼都不跟她打，也未正眼看她一眼，反而是身心痊癒的她始終含著微笑，在他離開時，湯妮跟他說「再見」，他毫無反應。但他卻瞥見了他一年前送她的手錶。顯然，他還在難以平息的怒氣之中。

湯妮在康復中心的一年，跟同伴們的相處，學會了忍耐，學會了「施比受有福」，這不僅來源於換位思考，更打開了她僵硬束縛的心性，有了一個全面而達觀的開解。她再也不用吃「安定」這樣的藥物了。

在夫妻關係中，問題叢生，一旦誰也不讓誰，甚至單方面想改變誰，那就無法進行建設性對話及有效的溝通。說服便成了吵架，吵架導致婚姻的崩潰。這關乎一個人的情智、心智與先天性情。無疑，正如喬治歐與湯妮，這二人在事業上都是成功者。豐裕的物質生活，並未讓喬治歐走向一個充實而有意義的人生，更無法經營美滿的婚姻，卻讓自己走向空洞、無聊與虛幻。

湯妮作為一個成功的律師，並未順遂生活，卻任性的讓自己荊棘從生，以為這歡喜的愛情就會走向美滿的婚姻，殊不知在教堂舉辦的婚禮，看似神聖和莊重，但真實的生活卻遠非如此。

其實，他們都犯了虛飾的毛病，而未真正設身處地去為對方著想。他們的所思所行，都過於強勢，腦中留存的只有自己。沉浸於自我的情緒裡，自然各說各理，互不相讓，這對於婚姻來說，等同於共掘墳墓。作為他們的陪襯，湯妮的弟弟索拉爾和貝茨的愛情倒舒心平坦，並無過多粉飾。

湯妮推著嬰兒車到藥店買藥，遇到了老友，告別時居然忘掉了自己的小寶寶，自個兒離開，幸而出去才反應而來。喬治歐卻無法捨棄前女友安妮斯，表面看起來是怕她自殺，實際上，她正是用「自殺」這一招狠狠地綁住他，讓他無法脫身。但以喬治歐的心智根本就不能冷靜審視，何況，安妮斯還是他的老「毒友」。

一對各懷前塵往事仍藕斷絲連的男女，就這樣盲目走到了一起。既不能放下，又何以輕鬆前行。心事重重，如身陷蛛網的人生，越掙越緊，終成為「婚姻」的犧牲品。婚姻生活需要忍耐，更需要理解、溝通和尊重，但前提卻是要在對的時間找到對的人，這同樣適用於優質的婚姻。

沒有找對人，再好的性格、忍耐和尊重，都會隨著時間的抓狂而拉倒。當然，所謂找對人，並非說就是能達到完美的契合，至少彼此能善解人意，直抒胸臆，至少點到為止，也能心領神會，而不用動輒惡語相向，捶胸頓足。當然，更糟糕的是「相敬如冰」，則無疑裹挾於「冰棺」之中。

時光飛逝，一切都不復存在。我心深愛的國王，也只是粉飾，或走過場，背景卻是二人親手挖掘的無底黑洞。湯妮冷冷地對喬治歐說，我們是彼此的陌生人，我們誰也不認識誰。這是夫妻吵架後常見的絕望語境。

想想，喬治歐跟湯妮相識於夜場，雖然，他們之前就認識，但都不了解對方。在「嗨」至天亮後，湯妮受邀到他的豪宅享用早餐，並迅速進入熾愛。被幸福包圍的湯妮說，你不要那麼快的愛上我。但這種不安，因愛的激流來得迅猛，無法招架，便草草進入教堂完成婚禮。結果，都傷得不輕。

好在康復療傷中，湯妮能跟大家靜心相處，學會了彼此分享，學會了用微笑面對一切。只有當一個人不再執念自己的原有所想，處處能替對方著想，這樣的人才能坦然進入一個新的天地，否則，只能是添堵，只能是坐井觀天，而一步步地走進「互損模式」的死胡同。

影片的枝蔓雜多，看似隨意，卻體現出影片的情緒特質。歸結點，似乎喬治歐成了湯妮的一個反襯。說是女性電影也不為過。實際上，影片的敘事也是如此，讓湯妮主宰了一切，而喬治歐在最後只是成了一個晃動的影子。

2016、3、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