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烈愛天堂》影評:確認過眼神,你是在我家門口放炸彈的人
烈愛天堂影評
以憧憬未來的婚禮開場,以生無可戀的炸彈襲擊結束。
《烈愛天堂》(In the Fade),
送上了2018年最為殘酷的人生物語,它是歐洲新時代的慘烈浮世繪。
《烈愛天堂》開場是傲慢的,浪漫到無理取鬧,醉心於愛情之中。
努里,這位有著土耳其血統的德國移民,從牢房裡走出,監獄中人人為他歡呼,陽光灑滿牢獄,他失去了自由,但這一刻他擁有了一切。
就像背景歌曲《my girl》裡唱到的那樣:I've got sunshine on a cloudy day When it's cold outside I've got the month of May 。
在牢房的另一頭,等待他的是一場簡單溫馨的婚禮,他的愛人卡佳穿好了婚紗,他們早早就各自帶上了戒指,一個擁吻擊敗了時間和地域的隔閡。
這是《烈愛天堂》最為溫暖的一幕,之後,我們看到了悲劇的萌芽生根,看到了幸福的人被暴力揉捏到不成人形。
幸福不會烈愛天堂,但惡卻會悄然而至。
影片一開始,就以疾馳而過,險些撞傷母子兩人的汽車隱喻了危險的突然性。
故事的激勵事件是殘酷的,
幾年之後,卡佳有了可愛的兒子,努里出獄有了新的「乾淨」事業。短暫的告別想不到是生離死別。
炸彈襲擊摧毀了卡佳的家庭,搖碎了她的夢。
襲擊中,努里和兒子雙雙去世,卡佳痛苦無比,如墜地獄。
但警察來到家中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問其丈夫努裡是否有伊斯蘭宗教信仰,甚至在之後搜查了她的家。
依靠當時的記憶,她清楚的回憶起一個可疑的女人,警察抓捕了她,雙方在法庭上展開了一場無比揪心的公正審判。
《烈愛天堂》有著清晰的三幕結構,
第一幕,家庭。
我們看到了卡佳從幸福美滿到家破人亡,
我們看到了一個女人在同時遭受喪子和喪夫之痛下的脆弱與無力。
第一幕的鏡頭總是微微晃動,那是卡佳遭受巨大悲痛後不停微顫著的心,是導演無時無刻不在輸出的焦慮,是使得觀眾陷入不安的一種煎熬。
《烈愛天堂》的空鏡頭華麗中帶著血腥的,靜寂中藏著烈火,
靠毒品麻醉自己,陷入沉思,在兒子的床上哭泣,一個下墜鏡頭,卡佳躺著浴缸裡,雙手手腕湧出的鮮血很快染紅了整個浴缸裡的水。
響起的電話干擾了她的思緒,暫時把她從地獄門口拉了回來,電話的另一頭是警察,他們告訴她,「兇手抓到了」。
第一幕展現了女主人公卡佳的脆弱,
第二幕將繼續撕裂她的理性,刺痛她的悲傷,這一幕名叫:公正。
可諷刺的是,公正總是會缺席。
第二幕都圍繞卡佳與疑犯的公堂對壘展開,雙方你來我往,都沒有佔據絕對的優勢,對方的律師避重就輕,混淆視聽,企圖逃脫罪名。
這一幕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個場景是法醫條例清晰,毫無「人性」,完全理性的敘述卡佳兒子和丈夫的死亡原因,從眼球融化到身體身體四分五裂。
鏡頭以面無表情的法醫為前景,後面是失魂落魄,逐漸崩潰的卡佳。這大概是年度最不忍直視的對比場景之一,導演就是要讓人看到處於旋渦之內和情景之外的兩種人的不同狀態,
對比之下,傷痛放大,悲傷逆流成河。
公堂上的拉鋸讓卡佳倍感疲憊,復仇之心完全寄託在了公正的裁決上。
通過法庭的梳理,我們得知,殺害卡佳家人的兇手是一對德國夫妻,他們崇拜法西斯,加入了新納粹組織,企圖以暴力方式消滅非純正血統的德國外來移民。
在法庭上,整個組織嚴密,相互包庇,律師竭盡所能,踏破底線為其開罪。卡佳的律師義正言辭,在諸多證據推理下斥責了對方的謊言,就連在場的同堂聽眾都鼓掌叫好。
可公正需要講求確鑿的證據,雖然證據都指向兩位嫌疑犯,但關鍵證據無法落實,加上卡佳有著吸毒的背景,讓她的供詞收到了質疑,最後,法庭不得不宣判夫妻兩人無罪。
輿論譁然,卡佳對法律和公正失去了信任。
第三幕名為,大海。
每一幕都以家庭錄像的方式作為引子,用曾經幸福的過往提醒著現實的苦痛。而第三幕的開頭埋下了威力最為巨大的炸彈式伏筆。
錄像中,兒子騎著丈夫的肩膀上,撒著嬌讓卡佳加入他們的海邊遊戲,卡佳一開始拒絕,最後挨不住丈夫夥同兒子一齊的召喚,只能踏步走向了海中。
公正的審判結束之後,卡佳獨自來到了嫌疑犯曾經去過的希臘,她希望收集證據,跟蹤他們的同夥找到了兩人藏匿於蔚藍海邊的沙灘箱車上。
她模仿兩人的手法製造了高壓鍋炸彈,
第一次,她手軟了,把放置好的炸彈又拿了回來;
兩個微妙的慢鏡頭後,
卡佳再次來到海邊,背上了炸彈包,開門上車,玉石俱焚。
在上車之前,鏡頭短暫的給到了卡佳的雙眼,稍作停留,沒有刻意的打破第四面牆,而是保持了與角色的距離,但這種克制,不過數秒的停留卻成為了全片最為激盪和兇猛的片刻。
開頭與結尾的震撼對應,善與惡以相同的姿態「烈愛天堂」。
鏡頭上搖,烈火燃燒著數秒,背後是平靜的大海,正義與邪惡模糊了界限。
《烈愛天堂》送上了一個死局式的結尾,受害人成為了兇手,正義被邪惡感染,最終也只能依靠暴力。
雖然律師不斷打來電話,告訴卡佳不要灰心,他已經準備好了上述的材料;雖然第一次卡佳的善意和良心提醒了她不要以暴制暴,
可從憤怒到麻木,從祈求公正到無心留戀,她最終選擇了「以牙還牙」,烈火焚身,炸裂箱車的一刻,
無愛可訴,寒枝雀靜,天上再見。
《烈愛天堂》是土耳其裔導演法提赫·阿金給歐洲社會送上的一擊重錘,一劑猛藥,
影片的重點並不在新納粹產生的社會結構以及司法制度對其的無能為力上,而是在第三幕中,卡佳無可奈何的選擇復仇的必然性上進行了主題閉合。
再一個又一個「兩難」抉擇中,在人性和獸性,理智與情感的拉扯中,卡佳最終同歸於盡的死結,讓影片以「三觀」極為不正的方式落幕。
離經叛道的是,如此殘忍的落幕,卻是以最為明亮的光影和場景作為背景,彷彿只有在復仇成功之後,天空才開始放晴,萬物方獲得了平靜。
就像在回憶性敘事中錄像裡一樣,女主角卡佳用自殺式復仇的方式完成了與家人的團聚,一起去到了可以包容一切的大海之中。
那裡即是墳墓,又是家園。
新納粹在歐洲的崛起,引發了《烈愛天堂》的導演法提赫·阿金的憤怒和無力,他覺得在社會結構和法理道義的雙重困境下,只有暴力才能解決少數人群在歐洲社會的各種癥結。
長期生活在歐洲德國的土耳其移民尚且如此,那麼近年來湧入歐洲的各國難民,他們真的又能融入歐洲社會嗎?
片中,卡佳的丈夫死亡之後,從警察到丈夫的父母都質疑著他們歐洲人身份,其父母希望把卡佳丈夫的骨灰帶回土耳其下葬,因為那裡才是他們的家鄉。
卡佳奔回房間,狠狠的吸食了毒品,回到客廳,拒絕了這個合理卻又無理的要求。
而一旁卡佳的母親也應聲回答,他也是我的「孫子」,而決口不提卡佳的丈夫,甚至在其後認為是「那個男人」連累了卡佳,讓她承受了如此大的悲傷和苦痛。
從個人到群體,從家庭到社會,影片清晰的展示了融合的不成功,以及人際之間的斷裂。
最可怕的不是類似新納粹式的暴力,
而是來自人們內心深處的隔閡。
《烈愛天堂》憑藉「大逆不道」的主題獲得了第75屆金球獎最佳外語片獎,提名金棕櫚獎,
女主角,卡佳的扮演者,德國演員黛安·克魯格摘下了戛納影后桂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