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魔女席瑪》影評:Thelma:艾莎女王的表妹,魔女嘉莉的遠親
魔女席瑪影評男性擁有超能力,通常變成拯救世界的英雄;女性擁有超能力,被告誡不要使用,最後能保護自己,就算不錯了。
台北院線於四月四日上映,就在基督徒慶祝復活節之後沒多久……
挪威深受注目的新銳導演Joachim Trier(尤沃金·提爾)從清冷寫實的《 Oslo, 31. augus 八月三十一日,我在奧斯陸》(即《奧斯陸,8月31日》)、《Louder Than Bombs 記憶乍響》(即《猛於砲火》)轉變成炫目瑰麗的驚悚類型《Thelma 魔女席瑪》(即《魔女席瑪》)。不曉得過往支持他的文青觀眾是否能接受新的嘗試?
導演尤沃金·提爾和多年的編劇搭檔Eskil Vogt(艾斯基·佛格)表示他們這次想從形式主義著手,極力發揮影像風格。雖不同於以往的拍攝路徑,主題仍是一向關注失衡的家庭關係、周遭壓抑與個人意志拉扯。過去作品偏好男性主人翁,這次改為女主角。這點可能要歸功於編劇艾斯基·佛格。
艾斯基·佛格的獨立編導作品《Blind 盲》(即《盲視》),後天失明的女主角在內心世界恣意操縱筆下角色,有時荒謬有時可笑。其實電影的劇中劇根本是暗指電影編劇地位能左右全局。這個心理力量概念衍伸到《魔女席瑪》,席瑪的超能力便隱喻個人追求獨立意志和情感的張力。
《Blind 盲》片中的夫妻再度攜手在《魔女席瑪》飾演席瑪父母。
導演和編劇兩人坦承一開始受到Brian De Palma(布萊恩·狄帕瑪)和Stephen King (史帝芬?金)的啟發,但並不想翻拍挪威版的《Carrie魔女嘉莉》,他們甚至沒有重看《魔女嘉莉》。不過台灣片商取名《魔女席瑪》擺明就是呼應《魔女嘉莉》的標籤。
70年代《魔女嘉莉》悲劇根源來自於母親對性和情慾的恐懼及厭惡。
原著提到嘉莉是因為性侵而產下的小孩,母親一度想殺害她。母親從此性格違常,沈溺於偏激教義。母親壓抑嘉莉學習任何有關於生理發展、外表打扮、人際關係……所以嘉莉在學校格格不入,同學由鄙夷而生霸凌。最突出的例子就是嘉莉到了16歲仍不懂初經的道理,連師長都心生輕視。她的母親不但沒有安慰,照舊把經血視為不潔的罪惡。
嘉莉一路上得不到救助,內心的沮喪變成反抗。作用力會等於反作用力,一次比一次強烈,當眾人羞辱到達極致就激發大屠殺,全部同歸於盡。電影對人性非常絕望,毫無救贖。
2013年《魔女嘉莉》由Kimberly Peirce重新翻拍。她是《Boys Don't Cry 男孩別哭》(1999)的導演,很多人期待會注入現代酷兒的觀點。因為「格格不入」是多數LGBT族群的處境,宗教與社群壓力一向是closet的根源。
可惜翻拍離不開原版的框架,能好好發揮的地方不多。不過Peirce在訪談提到片中那些女同學不斷聚在一起討論找嘉莉麻煩,對她隱含莫名的迷戀。又如新版《魔女嘉莉》開場改為游泳課,青春胴體浮現性吸引力,與《魔女席瑪》居然有點氣味神似。
然而席瑪與嘉莉的魔力連結就到此為止。席瑪更往前走,找到情慾力量的平衡點,或是說「自我控制」的領悟。這一點反而和同樣來自北歐《冰雪奇緣》艾莎女王有異曲同工之妙。
艾莎的冰雪魔法原本是中立的力量,因為一次意外,父母恐懼才把女兒的超能力視為負面,把艾莎關在closet。就如同嘉莉的「格格不入」,讓艾莎充滿自我厭惡。
幸好父母沒有強迫改造艾莎的超能力,再加上早逝失去影響力,艾莎才能逃離宮殿在深山幽谷自由地做自己(Let It Go)。她如猛虎出柙不懂節制,一口氣用力過度把整個小國由夏轉冬。
嘉莉的超能力多半是負面情緒的反射,充滿殺傷力。該學會控制的人不是她,而是周遭不知何謂同理心的旁人。
艾莎的超能力其實可以自主運作,不一定牽涉到七情六慾,只是父母誤以為沒有互動就沒有傷害,把她關在情感的監獄裡。安娜公主的真愛之舉代表無條件接納,包含她對艾莎的原諒,甚至是代替父母致歉,艾莎得以在親情包容的大傘下學習拿捏力道。
《魔女席瑪》比上述兩部電影複雜多了。
電影開場沒多久,圖書館內席瑪偷瞄Anja(安雅),接著飛鳥擊窗,她倒地癲癇。這不是超能力的表現,是自我壓抑的反應。不像嘉莉受到旁人霸凌,並沒有人排斥席瑪。是父母灌輸的宗教信仰在霸凌席瑪。嘉莉可不像她那麼信仰虔誠。
片中有很多虛虛實實的異象,或許真的有什麼東西擊到窗子。但是飛鳥群聚,恐怕是她內心劇場。就像吞噬長蛇、困入水底、病床上懸空,甚至是表演廳上方顫抖不已的巨大垂架……這些畫面象徵危險可怕,形容席瑪的恐懼,抗拒內心的欲望。癲癇發作就像是恐懼到達臨界值,突然心靈跳電。
席瑪與嘉莉和艾莎不同之處,她痛苦的主要原因指向壓抑同性情慾。照道理,開放的北歐社會怎麼可能存在恐同?看來只有保守教徒,不論在世界那一個角落,仍舊視同性戀為罪大惡極。
席瑪的超能力會受到七情六慾的影響,有著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的能耐。小時候嫉妒弟弟佔有母親的關愛,懵懵懂懂傷及無辜。但她的祖母為什麼讓丈夫消失無蹤,動機不得而知。
國外社群熱烈討論席瑪的超能力,除了移位、消失、火焚、醫療之外,能不能控制別人的意志?有一派認同她父親的理論,覺得安雅受到席瑪的蠱惑。他們舉例如安雅半夜突然出現在席瑪宿舍外,以及結尾席瑪先感到安雅親吻她的頸背,接著安雅好像聽從指令如出一轍親吻。
我傾向浪漫派的詮釋:
席瑪無法控制別人的意志,就像她無法改變父母對她的意見,她只能強化安雅既有的動力。至於結尾親吻頸背,或可視為席瑪的預知能力,而不是控制。
電影對她的父親賦予人性掙扎。他不是一維化的惡人,只是用錯誤的方式關愛。他對於超出科學理解的範圍,朝向宗教尋求協助。既使如此敬畏上帝,他仍自以為是採用精神藥物控制人性。
我最近讀了很多「性傾向扭轉治療」的資料,宗教人士妄想矯正同志,一方面信誓旦旦虔信則靈,一方面又怕宗教牌失靈,跨界摻入精神醫學手段。
外國常觸及弒親的禁忌,三位具有超能力的女主角,面對家庭爭議的方式:《魔女嘉莉》是女兒與母親同歸於盡,《魔女席瑪》是父親承擔扭曲兩代的責任。童話版本的艾莎女王不必向父母追究責任,因為電影巧妙地讓他們死於海難意外。
在大銀幕上欣賞《魔女席瑪》,除了視覺可觀,聲音效果相當驚人,充份烘托驚悚懸疑的氣氛,常讓人喘不過氣。尤沃金·提爾的父親退休前從事電影錄音,所以他耳濡目染,非常注重聲音表現。
若要說電影的缺憾,是劇本的邏輯不完整,快樂但令人無法滿意的結尾。花了許多時間表現炫麗的攝影,卻沒有餘力好好收尾。
不過電影同名女主角Eili Harboe,容貌、氣質與演技具佳,把想愛而不敢愛的情愫,表演得絲絲入扣。對於拉子觀眾而言,《魔女席瑪》是近年必看佳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