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漢娜的失序人生》影評：意大利80後導演安德烈?帕勞洛的：勘驗了我們每一個現代人的處境 方漢君

這是一部抑郁至極的電影，也是一個人的電影。

但我喜歡這樣的靜影，看似平靜之中，內心卻撕裂無比的影像。這最考驗導演的掌鏡能力，也極能體現一個導演的蘊涵和素養。片中踽踽獨行的身影，恰與其現實人際間的疏離、冷漠和無助相匹配。生活於城市密集樓群中的人，還沒找到彼此融通的動能和方法。每個人晃盪於地鐵和電車之中，一張張呆滯的面孔，印證了個體內心的悵然。這樣的電影，既需要你的想象力，又需慢慢用心體味。

意大利80後導演安德烈·帕勞洛的《漢娜》（2018），如此地怪異又清冷。由夏洛特·蘭普林出演的漢娜，自始至終，沒有笑過，她就像尊雕塑靜立和憂傷。夏洛特·蘭普林從沒有讓我們失望過，但凡她飾演的角色，就像是多側面中的她。影片只著重於詮釋漢娜瀕於崩潰的內心，可謂精準捕捉，一切都毫無來由。

漢娜的丈夫尚在獄中，偶爾接他出來一起過幾日，也無話可說，然後再送他回監獄。我們不知道這老頭犯了什麼罪，還有多長刑期。更離譜的是，漢娜想念孫子查理，在他生日之際，特地端著蛋糕看望，卻被兒子喝令離開。兒子說，你是一個不受歡迎的人，別來了，別煩我們。

老太呆立於兒子屋外，在公共廁所間哽咽又失聲地痛哭一場。這不哭出聲，是她專門在表演訓練班學習到的。克制在場，只能讓痛苦吞噬。與其說那是表演訓練班，倒更像是心理「集中營」，每個人都需要傾洩內心的鬱積和不快。

影片開篇，就是漢娜鼓腮地吐故納新，隨之毛利人般喝叫的舞蹈。但這些都不能開解和釋放漢娜的情緒，現實的她，還得去做家政。比如給主人家小男孩尼古拉邊按摩邊講故事。故事很動聽，現實卻很冷酷。家裡還有一隻被她寵上天的小狗狗，但最後，她把狗狗送給了一個意大利人。

是的，漢娜總是被無形的困擾窒息著，現代生活的囚徒，自我的禁錮，難以為繼。她恍惚，她頭痛，向女主人請假，去了海邊，看到了那隻擱淺在海灘的巨鯨。從她凝神的眼睛中，看得出，那隻鯨的困境，形如她孤獨無助的現實。

其實，漢娜和我們一樣，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如同我們不知道她週遭的一切。她兒子為何拒絕相認，因為什麼深仇大恨，丈夫也聲言不再理會兒子。儘管她跟老頭說我見到了孫子查理，他們都很好。美麗的謊言，只能讓她更心痛。

還記得《沙之下》中，老太的丈夫失蹤後，她在巴黎尋找他的「遺跡」。同樣，漢娜也發現她的銀行卡不能用了，這也是在巴黎。地鐵上那對黑人戀人，狠狠地吵了一架，可漢娜連吵架的人都沒有。記憶對於漢娜來說，早已灰飛煙滅，身份也是有等於無。

4樓42號公寓，就是漢娜的家，總有一個女人惡毒地在門外罵她，為何。還有，樓上一個無人監護的男孩一直放著水龍頭，黃色水滴滲透到她的屋子。亂糟糟的生活，表面異常安靜，外人也會視而不見，誰會在乎你呢，這就是現實啊。

「你不說話，我變回了一隻小雲雀」。這是漢娜在訓練班學到的一句話。但她始終沒有自由，最終她消失在暗幽幽的地鐵上，她將駛向何方。既然沒有來路，也就沒有迴路，如同沒有期望，也就沒有失望。個體的人，與社會的聯繫，只有身份的需求，而人際間的勾聯，更是可有可無。孑孑獨行的漢娜，似乎勘驗了我們每一個現代人的處境。

2018.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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