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x死x機器人》：除了愛、愛x死x機器人，我們還有什麼？
影評差不多一週之前我被友人強烈安利了這部動畫劇集，友人的主要安利理由是此劇的視覺效果，看完之後我也覺得這個理由非常充分和恰當。
由18個片長只有十分鐘左右的動畫短片組成的《愛死機》，故事質量雖然參差不齊，但整體並不差，且有好幾集令人印象深刻，比如我個人比較喜歡的第3集The Witness、14集Zima Blue、17集Alternate Histories都是極具觀賞性又兼備力量和深度的好故事。
不過最令我震驚的還是當下動畫技術的發展程度。尤其是第7集TheAquila Rift，除了幾次反轉的劇情幾乎令我陷入了一種存在主義危機以外，更令我驚詫的是其動畫畫面的精細度。劇中的動畫人物幾乎可以以假亂真，不論是面部細節還是肢體動作，都已經與真人演員相差無幾。這種難以置信的逼真和精緻程度令我再一次強烈感受到電腦技術在影像藝術發展中的所起到的重要作用。
其實，電腦特效究竟能否徹底革新影像藝術這一問題早已不是什麼新鮮事物。尤其是在電影研究領域，針對數字電影和膠片電影之間的關係、數字時代的電影將何去何從等問題的討論早已如火如荼的進行了二十多年。然而當電腦技術日漸完美，通過電腦製作出的影像幾乎可以完整的模仿攝像機（或照相機）所特有的某種「客觀性」時，我們到底獲得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
首先，攝像機的客觀性並不僅僅體現在成像的索引性上。攝像機拍攝的物體與屏幕上呈現的圖像之間的確存在著某種關聯，但實際上，影像的真實性並非單純依靠這種物質性的還原。在影像藝術中，是否使用電腦特效並不能夠界定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假的」特效場面一樣可以營造出「真實」的觀看體驗。而這種思路在動畫片中更是以一種近乎極端的方式得以完成。
比如在《愛死機》第七集中，我們可以明顯地發現人物是虛構的，甚至不是由演員扮演的，而是通過電腦技術製作的，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不會跟著人物去思考，去感受。當Greta出現時，我們會猜測這個神秘女人到底是誰，她從哪裡來，是好人還是壞人。當船長Thom覺得自己被騙卻又無法確定Greta的身份時，我們也會跟著一起疑惑，而最終船長的存在狀態被徹底質疑時，我們又跟著陷入了存在危機，思考我們自身的存在問題。
這說明，影像的真實不在於我們看到的東西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而在於影像是否能夠讓我們參與到其中，在觀看的過程中產生思考和共情。動畫片與生俱來的距離感雖然看似割裂了它於現實的某種關聯，但這種形式卻很大程度上解放了想象力，因而能夠容納更多的可能性，從而使荒誕更加硬核：例如《愛死機》第6集When The Yogurt Took Over 以及第14集Zima Blue。
不過，電腦技術製作的影像也有著無法迴避的缺陷。電腦製作意味著創作者可以隨心所欲的控制每一個呈現在影像中的細節。而攝影機的工作方式決定了其產物所具備的不確定性。即使導演將拍攝現場進行了最精密的佈置和操控，還是會有各種不受控制的因素參與到影像當中。
這種偶然性的例子可以說比比皆是。一個最近的例子是最新網紅日影《夜以繼日》中的一個片段，在觀看時令我十分驚訝：影片快結束時，幡然醒悟的女主為了挽回男主，在一片空地上追著男主奔跑，兩人一前一後，而在他們身後還有一片堪稱神奇的光，兩人在陰影裡奔跑，身後的光彷彿是在追逐他們。不過在我們能看到的影像裡，光最終沒有追上人。
為什麼會有一片光追著男女主？為什麼他們在陰影的一側？這片光到最終底有沒有追上他們？這一看似充滿象徵意味卻又難以解釋的細節，後來被導演證實為是偶然拍到的，並非提前設定。而這種無法控制、難以言說的偶然因素，很有可能是影像訴說真實的最好方式，因為它或許恰巧揭示了生命深層意義的不可知性。當電腦技術將影像進行了全方位的完美包裝之後，偶然性是否還有存在的可能？而偶然性又是否就意味著真實？當然這些問題過於複雜，可能要寫一長篇科學論文來論證。
總的來說，電腦技術一方面並不是導致影像虛假的原罪；但另一方面，即便電腦技術已經趨於完美，他所能帶來的「真實」也並未超越舊有的技術。《愛死機》的故事看似高能，但實際上也基本上是典型美劇式敘事的精簡版，人物性格，人物間的關係和矛盾，危機的產生和原因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甚至在十幾分鐘的片長內，也不忘強行安插各種沒有必要的黃暴場面。
但不得不說，作為網飛的最新爆款，《愛死機》的質量的確是過硬的，畫面是極致的，意義也是不可忽視的。它讓我意識到，高度類型化的封閉敘事依然可以成就一種通俗的精彩，但這可能也僅僅需要十分鐘的長度；而這又讓我思考，在網飛僅用十幾分鐘就可以講出一個精彩故事的時候，某些國產科幻大片卻花了兩個多小時來用平庸的人設、尷尬的對白和蹩腳的試聽將一個原本優秀的創作理念徹底淹沒，是多麼令人遺憾；最後我還想發問，在動畫人物已經以假亂真的今天，那些頂著腳演技的流量們，是否應該認真思考下自己的存在問題了？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