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兔嘲男孩》影評:戰爭下的童年故事,少年成長的悲傷喜劇
兔嘲男孩影評
當4K修復版的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美麗人生》登錄國內院線的時候,另一部同樣是二戰題材,同樣把目光聚焦在孩子身上的電影《喬喬兔》(也譯作《少年兔嘲男孩》)在海內外贏得了一片讚譽之聲。
豆瓣8.7,IMDb8.0,奪得多倫多電影節觀眾選擇獎,都已經說明這是2019年一部難得的佳片。
《雷神3:諸神黃昏》的導演塔伊加·維迪提,用這樣一部標新立異的電影,將嚴肅的戰爭題材轉化成充滿反諷的喜劇,明快輕鬆的色彩和節奏下面,是一顆沉重又不失溫情的內核。
我們在很多戰爭題材電影中,看到的淨是殘酷與血腥、反思與警醒,再加上炮火連天刺刀見紅你死我活的前線場面。
《喬喬兔》卻把視角放在了二戰尾聲時期納粹德國一個小男孩的身上,從戰敗國的孩童眼中去看待戰爭中的世界,講述他表面歡快實則殘酷的童年。
這部電影既是有著鮮明反戰意義戰爭片,也是一個戰爭中的少年破繭成蝶的成長故事。
一、喬喬的成長之路與路上影響他的人
羅曼·格里芬·戴維斯飾演的10歲小男孩喬喬·貝茨勒,整天沉浸在對偉大帝國的盲目信仰和對偶像的崇拜之中,他正準備踏入納粹青年團成為一名光榮的小法西斯。
本性心地善良有點膽小懦弱的他並沒有意識到,他心中根深蒂固的信仰和偶像都是國家機器製造出來的彌天大謊,而它們都大廈將傾般就要走到毀滅的盡頭。
甚至影片一開始,喬喬興奮地跟好朋友約克一起奔向青年團的營地時,連配樂都如此輕快。他們和所有的孩子一樣,就像去參加一個大型的遊戲,滿是對快樂好玩的憧憬。
直到幾個大孩子逼迫喬喬殺死一隻兔子證明膽量時,喬喬的畏縮緊張下不去手告訴我們,他不過是個沒有是非觀念和判斷能力,只是隨波逐流、幼稚單純又膽小懦弱、心存善良的孩子而已。
作為電影的小主人公,喬喬必然要經歷蛻變與成長,去認清世界的真相,而這個過程充滿了曲折甚至痛苦。導演卻把這個過程用喜劇和幽默包裹起來,反而更讓人看得心疼。喬喬身邊的幾個人物正是促使他成長的關鍵。
1、媽媽羅茜
這位由寡姐斯嘉麗·約翰遜飾演的媽媽,是喬喬最親近的人。她也代表了那份對兒子最天然、最深厚、最純粹的母愛。
當喬喬被國家機器洗腦成為了充滿納粹思想的孩子,媽媽非但沒有放棄他,更沒有用家長的權威和強硬的手段試圖矯正。
她只是身體力行地去給與喬喬更多關愛,去帶他見識世界的真實,跟他一起玩耍,一起跳舞,甚至可以把臉用爐灰抹黑假裝爸爸,用嚴厲的語氣去緩解喬喬的戾氣喚起他心中本來的善意。
媽媽像朋友一樣跟喬喬相處,跟兒子穿同款睡衣,給他繫鞋帶,兒子受傷後帶他找青年團教官理論。她樂觀、勇敢,始終站在兒子一邊,用心中的愛和真誠幫喬喬擺脫激進思想的桎梏。在媽媽心中,喬喬永遠是個沒長大的孩子,而不是要成為個法西斯戰士。
媽媽對戰爭有著清醒的認識,更是成了反戰人士的一員。她不逃避,讓兒子直面戰爭的殘酷。當喬喬想扭過頭不看吊在廣場上的屍體時,她扳過他的臉。喬喬問,他們做了什麼?媽媽答,做了他們能做的。
媽媽告訴喬喬,喜歡上一個人的感覺就像肚子裡有蝴蝶在飛。當喬喬看到一隻蝴蝶並追隨而去,卻發現了穿著紅色舞鞋吊死在廣場的媽媽時失聲痛哭,他在痛苦中長大。
2、猶太女孩艾莎
這個被喬喬媽媽藏在自家房間牆壁後面的猶太女孩,並不是一個楚楚可憐,柔弱無助傳統意義上的受害者形象。
演員托馬辛·麥肯齊在導演的指導下,賦予了艾莎十足的個性,在面對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喬喬時,她足夠強硬甚至帶有一點恐嚇。
在喬喬經受洗腦教育得到的認知中,猶太人是有犄角和尾巴的怪物。但眼前這個女孩不但不是怪物,反而是位漂亮且魅力十足的姐姐。她跟喬喬已經死去的親姐姐曾是好友,被好心的媽媽收留。
兩個孩子在日復一日的相處和交流中,從充滿敵意到日漸了解,再到袒露心聲彼此救助,感受著對方人性中的善良溫暖,經歷了各自辛酸的成長。艾莎懂得是洗腦才讓孩子充滿仇視和偏見。她對喬喬說,你不是一個納粹,你只是一個愛穿搞笑製服,想成為俱樂部裡一員的十歲小男孩。
而對喬喬而言,艾莎的出現既是讓他了解猶太人真相,戳破納粹教育謊言的過程,更是一個懵懂男孩遇見心動女孩的情竇初開。
喬喬看著艾莎,感受到了媽媽說的喜歡一個人就像肚子裡有蝴蝶在飛,他在喜悅中長大。
3、青年團軍官克倫森
喬喬參加納粹青年團,接觸到了山姆·洛克威爾飾演的教官克倫森。這個自稱在戰鬥中被炸瞎一隻眼睛,而不得不來教孩子的德國軍官,一點沒有傳統印象中納粹軍官的嚴肅古板和殘忍。
他作秀般的胡亂射擊,整日都渾渾噩噩的狀態,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但不少細節透露著這個人對這場戰爭清醒的認識。
他對孩子講話時提到自己的祖國德國落後並且贏得戰爭的希望不大,孩子們狂歡般的燒書時他卻冷眼旁觀,教孩子們殺死兔子的並不是他這位教官。
他甚至童心未泯的設計著荒誕搞笑的作戰制服,並在最後的巷戰中和助手真的穿著它們負隅頑抗。
也許克倫森是少數從內心抗拒納粹和戰爭,喜歡可愛的喬喬,敬佩勇敢的喬喬母親,卻不得不屈服於國家和民族意志和立場的人。
於是,他在納粹秘密警察搜查喬喬家時突然出現幫喬喬和艾莎躲過一劫,更在最後關頭脫下喬喬身上的德國軍服謊稱他是猶太人救下喬喬一命。
克倫森的犧牲讓喬喬震驚,他看懂了這個看似威嚴糊塗的男人用心良苦和人性未泯,他在感激中長大。
4、小夥伴約克
那個胖胖的戴眼鏡的小男孩約克是喬喬最好的朋友。喬喬把所有的心事都告訴他,包括他有個了「猶太女朋友」。而約克從來沒有告密或者否定喬喬。
戰爭快要結束時,是約克告訴了喬喬有關希特勒的真相,說他已經自殺,做了很多壞事。約克比別的孩子甚至成年人都更早看清了事實真相,他說現在可不是當納粹的好時機。孩子的眼睛一樣雪亮。
倖免於難的約克對喬喬說:「你的女朋友自由了。我要回去看媽媽,我需要一個擁抱。」
喬喬從未失去他這個好朋友,他在朋友認同中長大。
5、腦中的希特勒
導演塔伊加·維迪提飾演了這個喬喬腦中幻想出來的完全顛覆我們所了解形象的希特勒。
這個希特勒色厲內荏,古怪搞笑,還對喬喬循循善誘,教導有加。因為這是喬喬幻想出的偶像形象,所以必然跟真實的獨裁者有著巨大反差。他既是喬喬對希特勒的想象,也有著喬喬自身缺點的投射。
這是影片最巧妙的設定,讓荒誕的氛圍沖淡了孩子要去承受的殘酷戰爭與死亡的生命之重。
而這個假想的希特勒,在喬喬的心中還扮演了知心朋友和許久未見的父親角色。喬喬用這樣的方式,試圖解決自己遇到的問題,也是思想鬥爭的過程。
喬喬多麼需要這麼一個父親、一個導師、一個理智的成年人,去指導他的人生,幫他做出正確的選擇。可那個年代,他得到只是極端思想下的洗腦教育,造就了這個不倫不類的希特勒。但也成了唯一能一直陪在他身邊的夥伴。
隨著喬喬在媽媽、艾莎和約克的影響下,對猶太人、戰爭有著越來越清晰的認識,他心中的偶像希特勒也逐漸崩塌。
終於,喬喬戰勝了這個日漸暴戾的希特勒所代表的他心中另一個聲音,他在自我否定中長大。
二、反戰主題在潛移默化中呈現
喬喬的成長過程就是他一步步接近戰爭真相的過程。喬喬的視角是納粹德國一方的孩子視角,他對納粹的狂熱,正是源於國家機器的洗腦教育。喬喬在青年團的胖女老師,還在給他們灌輸猶太人低劣和雅利安人高等的種族主義思想。
這還遠非戰爭給孩子帶來的最大惡果。孩子們要成為戰爭機器的一部分,他們尚未成年就要接受軍事訓練,更要學會殘忍和殺人。
這部電影的反戰主題並沒有用戰爭的殘酷去揭露,用血腥的畫面去表現。沒有狗血沒有煽情沒有說教,而都是在看似隨意卻充滿深意的設定和鏡頭中引人反思。
喬喬在投彈訓練中炸傷自己,留下傷疤,說明戰爭根本不是孩子們想象中的遊戲。戰爭會帶來傷害甚至死亡。
游泳館裡坐在池邊的肢體殘缺的人,母子郊遊時卡車上面無表情的殘兵敗將,都在日常生活的場景畫面中提醒人們,戰爭給人帶來的巨大創傷就在身邊。
電影最後的巷戰場景,德國這邊舉槍負隅頑抗的人們中間,是牧羊人、老人、孩子、婦女。他們都成了戰爭魔鬼手中毫無意義的砲灰和犧牲品。
尤其是那些孩子,還像遊戲般歡呼興奮地衝鋒,更有胖女老師在身後繼續欺騙慫恿把他們送給死神。他們或許知道為誰而戰,但一定不知道自己沒有站在正義一邊。
這是人間最大的悲哀。
《喬喬兔》改編自基調更黑暗的小說《Caging Skies》,但導演讓這個故事在大銀幕上有了獨具匠心的風格。反諷和荒誕無疑是電影表現主題的形式和手段,孩子的成長和對戰爭的反思在輕鬆幽默和猝不及防的憂傷中得到昇華。
在成長的痛苦和戰爭的殘酷背後,人性中的那些美好熠熠生輝,溫暖著每個觀眾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