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兔嘲男孩》影評:《少年兔嘲男孩》:內心住滿了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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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扇門打開了,艾爾莎走在前面,她看見了硝煙散盡的街道,看見了解放了的城市,看見了疾馳而過的美軍汽車,當這個被戰爭蹂躪的城市恢復平靜,對於她來說,是自由的抵達。回過身來,帶著微笑,她看見還站在門口的喬喬,那一記耳光是她對說出「我們贏了,德國贏了」的喬喬的一種反擊,但是當說謊者喬喬、狂熱分子的喬喬站在門口也帶著微笑,猶太人和德國納粹的敵視似乎已經消弭了,因為自由抵達了,因為對立消失了,兩人相互看著,「我們現在應該做什麼?」相互的問題之後,是喬喬製造了響指,是艾爾莎扭動了身體,他們開始跳舞,開始迎接新的生活,「不如跳舞」成為回歸秩序的一種表達,就像艾爾莎曾經說過的那樣:「只有自由的人,才跳舞。」
跳舞是自由的表現,跳舞更是愛的象徵,曾經喬喬的母親羅茜就是和保羅在跳舞時走向愛的世界,而現在,當艾爾莎和喬喬在戰爭結束的那一刻跳起舞,他們也擁有了一種叫做愛的自由——這不是喬喬對好友約克所說的「我有了一個女朋友」的男女之愛,而是經歷了戰爭,經歷了創傷,經歷了痛苦,甚至經歷了恐懼之後的人類之愛,「就像你的肚子裡填滿了蝴蝶。」母親羅茜曾經對喬喬形容過擁有愛的人內心的感受,而艾爾莎也說起過這種感受,並且她們一致表達了相同的想法:「總有一天你會遇到一個特殊的人。」內心住滿了蝴蝶,才會像蝴蝶一樣飛舞,那一刻,喬喬感受到了自由,那一刻,喬喬的內心裡充滿了愛,那一刻,喬喬不是通過所謂精神和靈魂塑造成狂熱分子,而是在自由和愛的世界裡才成為一個男人。
成為一個男人,是必須要學會捨棄,在打開門之前,他終於扔掉了紅袖章,終於不再對「第一個朋友希特勒」致敬,不再熱衷於納粹精神,「滾開!」之後,他索性將那個時時出現在他面前的「希特勒」踢出了窗外,去除了某種心魔的控制,他才有可能在獨立的世界中像一個男人:他打開了艾爾莎一直躲避的壁櫥,他領著她走向外面的世界,在走出去之前他還為她繫好了鞋帶——曾經他是一個不會繫鞋帶的孩子,只有羅茜蹲下身子才給他繫鞋帶,羅茜為他繫鞋帶是一種愛的表現,喬喬為艾爾莎繫鞋帶當然也是一種愛,當一切該捨棄的東西被捨棄,當一扇通向自由的門被開啟,世界擁抱了愛,世界開始跳舞,內心注滿了蝴蝶的十歲半男孩也慢慢成長為一個男人。
這是一個從男孩到男人的成長故事?當少年喬喬的成長背景放置在戰爭即將結束的時代,似乎是從孩童的視角切入那一場令人恐懼的戰爭,也似乎要以男孩的懵懂對抗戰爭的無情。穿上軍裝,戴上袖章,面對鏡子,「我要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喬喬如是說,那時,他的第一個朋友「希特勒」就在他身邊,雖然「希特勒」留著小鬍子,穿著納粹軍裝,但是這無非也是喬喬所設想的一個標準樣板,甚至是孩童世界裡的「元首」:他焦慮,他無奈,他吸菸。當喬喬想要成為一個男人的時候,朋友兼元首的「希特勒」逐漸成為自己內心的一種心魔,如何成為男人?要有鐵血精神,要有狼的身體,要有德國靈魂,當喬喬猶豫:「我覺得可能做不到。」「希特勒鼓勵他,於是,喬喬開始陷入到自我狂熱中,伸出手那個標準動作,然後一句「希特勒萬歲」便成為他走向狂熱的第一步。
喬喬成為了納粹少年班的一員,喬喬開始了為期兩天的訓練,喬喬接受了雅利安民族是優等的教育,當然,喬喬也開始在模擬的戰場上渴望成為鐵血戰士。但是,一個十歲的孩子,怎麼可能真正認識什麼是德意志精神,怎麼可能狂熱到用僅僅用勇氣來殺人?那隻兔子是抱在喬喬懷裡的,在那一刻他依然是一個天真的孩子,依然是一個害怕死亡的孩子,而他的任務是殺死這隻兔子——愛與殘殺在這一刻第一次有了對立。當眾人看著他如何殺死兔子的時候,他卻把兔子放生了,身旁年齡更大的學員一把扭斷了兔子的脖子,並且嘲笑他是個膽小鬼。喬喬的內心受到了第一次打擊,正是因為喬喬內心有著不滅的愛,所以他才會把殘殺放在對立面,才會讓可愛的兔子逃生——也正因為他放走了兔子,他得到了「兔子喬喬」的外號,這是對他膽小的諷刺。
但是被嘲笑又似乎違逆了他想要成為一個男人的夢想,所以當一個人跑到樹林裡哭泣的時候,「希特勒」又出現在他面前,「誰說兔子是膽小鬼,兔子可以戰勝所有敵人,做一隻兔子吧。」「希特勒」的鼓勵又讓他重新站起來,重新恢復了勇氣,終於在「希特勒」的助力中,他滿滿復血地跑了回來,像一個戰士那樣拿過了訓練營克倫岑多夫上尉手上的手榴彈,然後奮力扔了出去,但是這枚手榴彈卻被喬喬扔到了樹上,一種反彈力,最終又掉在了喬喬面前,於是一聲爆炸,喬喬受傷,救護車將他送到了醫院,而這個渴望在戰場上成為男人的十歲孩子也終於告別了訓練營告別了少年班,也告別了第一次的狂熱。
這一種告別似乎是想要放生兔子時愛與殘殺對立的延續,而其實這是一個對喬喬來說最為關鍵的人生事件,他從此成為「殘疾孩子」回到了家,也正是從這裡開始,他在家裡和母親在一起,他發現了藏在壁櫥裡的艾爾莎,他從艾爾莎身上了解到了真實的猶太人,他和艾爾莎的接觸中慢慢住進了蝴蝶……甚至在另一個意義上說,喬喬因為那枚手榴彈而告別自己的狂熱和激情,是戰爭的另一種隱喻:喬喬勇敢地扔出了手榴彈,手榴彈卻反彈到他身邊,這說明這場戰爭本身就帶有太多的盲目性,本身就是製造了犧牲品,本身就意味著可能的死亡。喬喬的受傷無情地揭示了戰爭的本質,當他告別訓練營,和戰時的格局一樣,其實德國已經走向了末日。
一方面是離開戰爭,另一方面則是發現愛,喬喬無疑是一種樣本式的存在,而十歲的孩子放置在這樣一個背景裡,更大的隱喻是:喬喬的受傷作為一個事件,其實預示著他從此進入到了真正的「異想世界」:家裡的母親羅茜真的就是那個貝茨勒夫人?躲在壁櫥裡的艾爾莎真的是「我是鬼」的猶太女孩?一切似乎是充滿疑問的:為什麼喬喬沒有看見父親保羅?為什麼他一直不接受祖父不是金髮這一事實?為什麼艾爾莎會躲在壁櫥裡?羅茜為什麼會救猶太人?喬喬又為什麼想要成為狂熱分子?關於家庭,關於成長,似乎都是被抽離的,而喬喬作為一種存在,似乎也是懸置在那裡的,這種種的疑問,就是一個被設置的異想世界,而當這個異想世界被打開,種種疑問似乎在還原歷史的面目,還原經歷的一切。
喬喬回到家,就是回到異想世界,所以家裡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他不知道母親和父親之間的故事,羅茜便告訴他是在跳舞時認識的,後來父親戰死了;他也不知道母親每天出去幹什麼,後來喬喬成為克倫岑多夫上尉的青年希特勒辦公室志願者之後,在一次為「元首」收集金屬的活動中,看見母親在秘密分發東西,喬喬看見那是寫著「德國自由」的傳單;他更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姐姐,那個叫「因加」的女孩只留著一張照片和一本證件,喬喬在家裡發現了她,卻不知道她去了哪裡;當然,他也是無意中發現自家的壁櫥裡還藏著一個女孩,猶太人艾爾莎,這個女人到底是誰,為什麼會躲在這裡……
十歲的喬喬似乎進入的是一個未知的世界,這個未知世界的一切似乎都和他無關,但是作為一種成長,喬喬在走入其中的時候,便慢慢找到了關於這個家的線索,同時,自己也在秘密被揭開之後逐漸成長。他起初和艾爾莎之間是對立的,因為自己是德國少年班的成員,自己渴望成為一個德國男人,自己擁有德國精神,而猶太人無疑是應該用自己的手殺掉的。但是在打開壁櫥發現艾爾莎的那一刻,他的那把作為德國軍人標準配置的刀,就被年齡比自己大的艾爾莎拿走了;接著,作為弱者的他允許艾爾莎住在這裡,但是有一個條件,必須提供猶太人的地圖,接著要求她說出關於猶太人的一切,在喬喬接受的教育體系裡,猶太人是惡魔,他們長有角,他們奸詐、罪惡,所以他要寫一本《喲,猶太人》的書,但是艾爾莎講起猶太人的故事,卻又解構了喬喬對於猶太人的認知,「猶太人也是人。」艾爾莎如是說,她在講述「猶太人是上帝選中的人」這樣一種種族和宗教觀的同時,也展開了自己的故事:她和未婚夫內森在一起,打算去結婚,然後去巴黎,但是參加了抵抗軍的內森卻消失了。
喬喬起初是聽眾,甚至是對猶太人有成見想要殺死他們的德國聽眾,但是在艾爾莎打開那個和愛有關的故事之後,喬喬似乎慢慢接受了他的故事,甚至成為了另一個講述人:他謊稱是內森寫給艾爾莎的信,在壁櫥前讀給在裡面的艾爾莎聽,第一封信說「我不打算要你了,愛你就要學會彼此放手。」第二封信卻又說:「我需要你活著……」而這一切無非是喬喬自己以內森的名義自己寫的信,她從艾爾莎那裡聽到了里爾克這個詩人的詩歌,去查閱和摘抄了他的詩,而且也知道了猶太音樂家、詩人。這是一種逐漸接受的過程,也是慢慢「去德國化」的過程,在某種意義上甚至也是喬喬成為男人的另一種必然途徑:羅茜和保羅在回憶裡的愛情,艾爾莎和內森通過詩歌和信件傳遞的愛情,當喬喬對母親說:「我不知道愛是什麼。」羅茜卻說:「愛就像你肚子裡住滿了蝴蝶。」而艾爾莎也告訴他:「生命是個禮物,我們必須感恩。」
喬喬在兩個女人和她們的故事裡發現了自己內心的渴望,這種去德國化、去狂熱化的舉動終於動搖了他世界裡的那個心魔,「希特勒」總是一次次出現在他面前,鼓勵他戰勝懦弱,希望他對元首忠誠,激發他內心的狂熱,但是喬喬在愛的世界裡也一步步清除「希特勒」對他的影響,終於他在街上看見了一隻飛翔的蝴蝶,追逐著,最後蝴蝶飛走時,他抬頭看見了被處死的那些人,他們高高吊在那裡,身體懸空,隨風飄盪,喬喬卻衝上去抱住了他們的腳,並且發現那個被處死的人的鞋帶散了,於是他第一次幫別人繫鞋帶。對愛和自由的渴望已經取代了對元首的忠誠和對戰爭的狂熱,對於喬喬來說,這個世界已經住滿了蝴蝶,他給艾爾莎讀的另一封信完全變成了自己的內心獨白:「你必須堅持下來,喬喬為你製造了這次計劃,然後我們去巴黎。」艾爾莎告訴喬喬,「內森一年前就已經死了。」此時喬喬對她說的是:「我愛你。」而艾爾莎回應:「我也愛你,像愛弟弟一樣。」
喬喬內心住滿了蝴蝶,喬喬看見了愛和自由,這個異想世界是一種重構,是一種還原:保羅和羅茜是反戰志士,或者他們其實早就犧牲了;艾爾莎愛著弟弟,她或者正是喬喬未曾謀面的姐姐因加;不接受祖父不是金髮的事實,一頭金髮的喬喬或者也是一個猶太人——如果這樣異想下去,家裡的羅茜、艾爾莎和喬喬就是一家人,或者艾爾莎就是曾經的羅茜,他們都是猶太人,他們都在抵抗著納粹,他們最後也都犧牲了——所以為什麼羅茜會對著艾爾莎說:「你讓我想起了她,現在我希望看著你長大,成為一個真正的女人。」所以喬喬問艾爾莎自由之後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艾爾莎只說了兩個字:「跳舞。」所以當德國戰敗克倫岑多夫上尉對喬喬說:「羅茜是一個好女人,你快回家照顧好家裡的姐姐。」所以為什麼喬喬為那個被處死的人和艾爾莎系的鞋帶一模一樣。無論是羅茜和艾爾莎是誰,他們有著怎樣的關係,他們經歷了什麼,當她們出現在兔嘲男孩裡,他們就是站在戰爭、屠殺和死亡之外,他們的內心充滿了蝴蝶,他們追逐著愛和自由。
而喬喬,當驅除了心魔,當扔掉了袖章,當打開了大門,一個響指是他成為真正男人的符號,異想世界在身後,自由世界在面前,正如里爾克所寫的那句話:「願你遇到的每一件事,無論好事還是壞事,都不要放棄,沒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