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兔嘲男孩》影評:《兔嘲男孩》VS《美麗人生》:差距在這裡
兔嘲男孩影評星期五言:我們為什麼拿這兩部電影作比較呢?原因如下——先說共性,其一兩片都是關於猶太人抗爭納粹的二戰題材電影;其二兩片都是在人道主義下講故事的(鑑於從人性角度為納粹申辯的電影也不在少數);其三兩片都在用浪漫喜劇的方式表現醜陋的東西。
再說差異,從表面看,《兔嘲男孩》(以下簡稱《喬喬》)是典型的美式電影,類型化突出,《美麗人生》是徹頭徹尾的意大利片,歐式風格;《喬喬》是今年的衝奧片,《美麗人生》拿的卻是當年的奧斯卡最佳外語片……兩片似乎奇虎相當,都是重量級別。
然而,如果你能順著表面差異再繼續多角度比較下去,那兩者層次(在本人看來)可就越拉越大了!
一、兩部電影的喜劇表現形式
無疑,就類型而言,兩部電影都算「喜劇片」了。然而,兩部電影逗樂的方式以及口味卻大相逕庭,我們先來看《美麗人生》——
這是一部「輕喜劇」,從開端郊外的驅車鬧劇,到城中男主人公用雞蛋戲弄那位公務員,再到集中營中父子倆玩兒「遊戲」……它的每一個笑點都不足以讓人「捧腹」(最多是哼哼一笑,甚至你得琢磨一下才能笑出來)。
那麼,不能讓人大笑的段子就不算好的喜劇嗎,當然不是,要知道,這些喜劇情節所承載的電影職責可不止於一個「笑」,這點我們待會兒再談。此處重點說導演創作這些喜劇情節的源頭——
它們是基於在一個浪漫性格之上的。誰的浪漫性格呢,自然是那位猶太人父親了(羅伯特·貝尼尼飾)。
鑑於全片的焦點和視點都是以這位猶太父親為軸心的,那麼自然,所有的橋段、笑點也都不會偏離這一人物性格。
相對於《美麗人生》的輕喜劇風格,《喬喬》絕對算是「重口味」喜劇了!注意它的重口味不在於看者到底能不能捧腹,而在於導演製造笑點時所顯露出來的「動機」。
在這種動機驅使下,甚至有些段落是偏離主題與實際的,比如說片中「喬喬奮勇接手榴彈引爆」的段子,比如說「喬喬他媽給納粹軍官的那一耳光」……
如此,我麼可以說《喬喬》中的局部喜劇情節玩兒的有些過火,甚至搶過了主題的光芒,這不得不讓人懷疑它到底旨在傳遞和平自由還是娛樂大眾。
《喬喬》的商業痕跡不止於那些笑點段子,如果說《美麗人生》的喜劇之源來自猶太父親的浪漫,那麼《喬喬》的喜劇之源則是「小男孩兒和希特勒的CP綑綁」。這就好比你把一個和尚跟一個性感女主播鎖在一個屋裡,什麼都不用演,全都是戲了!
而這種「綑綁」若真是用現實主義手法去演繹,把小男孩兒的天真可愛與希特勒的殘酷病態擺到一起產生矛盾衝突,那就真的跟《美麗人生》異曲同工了。
然而導演編劇並沒有在這個方向上費腦子,他們找到了更簡單粗暴的方式——降低真實性、迴避殘酷性。
看過《喬喬》,你會發現電影中的幾乎所有人物務包括希特勒、蓋世太保等都被卡通化了;所有情節包括打仗、絞殺地下黨、搜查猶太人,它們所能產生的緊張氛圍、殘酷鏡頭也都被省略簡化了。取而代之的是拍片公司對那些明星的使用與搭配。
這便是迪士尼、福克斯乃至整個好萊塢的思維——照顧更廣泛人的口味。
如此,當我們對兩部電影的喜劇手法之差異有所了解後,再回頭來看兩部電影其喜劇段落與電影主題的關係。
二、兩部電影主題與風格的關係
主流戰爭題材的主題好說,無非就是:自由、和平、人權、愛、正義戰勝邪惡等等,這兩部電影也不外乎於此。它們的風格類型前面已經提到,顯而易見,都是喜劇。我們重點來看兩部電影主題與風格的關係——
《美麗人生》的風格(或者說基調)相對於主題和故事線是始終沒有變的。就是說電影喜劇以及浪漫的基調自始至終沒變,電影主人公浪漫的性格以及做事的風格也自始至終沒有變,變的是劇情環境——從戰前到戰爭爆發,從和平安逸到緊張恐懼……
很奇妙,人物上這種不變的浪漫處世態度與環境的改變,在觀眾身上產生了一種化學反應,通俗地講,它讓人先是笑,後來又笑著哭,直到壓抑地笑不出來。
《兔嘲男孩》完全不同了,可以很明顯地看出,電影中的那個小男孩兒走過一個人格以及思維意識轉變的過程,而電影的喜劇風格也在隨著人物的性格轉變向愛、自由這些大主題演變。另外它也是隨著故事的進展(或者說戰事的動態)而變的。
我們當然可以說這是一個人本來就該有的成長歷程(從無知到成熟,從不明是非到善惡分明),但從電影結構的角度,我認為這更像是一種把控節奏的套路——
全片根據主人公的成長歷程我們很容易把它分成三個階段,即:無知階段、懷疑階段、成長階段。
這種結構在好萊塢大片裡已是司空見慣了,它讓觀眾不用廢什麼腦子就能得出一個顯而易見的「大道理」,並且能在故事中得到充分的情感宣洩而不需承擔太多壓抑與負面情緒。
▼ 由此我們對比兩部電影:
1、《美麗人生》是一個不變的人格,一個不變的風格基調串起來的戰爭題材電影。從電影整體節奏把控的角度來講,它是一氣呵成的。而《喬喬》是多個人格,多個風格基調串起來的戰爭題材電影。加之導演在劇本上過多地考慮到了明星演員戲份上的分配,導致了電影節奏的斷層;
2、《美麗人生》更接近現實中的戰爭(儘管它的主觀視角是超現實主義的浪漫,但這跟戰爭本身並沒有衝突),它是屬於現實主義手法。而《喬喬》在現實主義與超現實主義之間有著明顯的取捨,對於戰爭現實而言,它是背離的,那個皆大歡喜的大團圓結局也能印證這種偏離。因此它是非現實主義的,或者說它醉翁之意不在酒。
3、自然《喬喬》的受眾群會更多一些,因為多元化以及人格轉變的高辨識度會讓觀眾看著更輕鬆過癮。反倒《美麗人生》的散文式結構以及電影後半部分的壓抑氛圍會讓一些觀眾心理不暢快。
當然《美麗人生》讓人「不暢快」的地方可不止於此,如果我們比較兩部電影那些使用象徵性手法的地方,這種差異性(或者說差距)就更明顯了。
三、兩部電影的藝術表現手法
我們先通過兩個例子來看《美麗人生》是怎樣通過象徵隱喻手法來表現現實的——
1、綠色的馬
在電影的前半部分中,男主人公(那位猶太人父親)參加那場婚禮的過程裡有這樣一個情節:一匹馬被塗成了綠色
馬上寫的單詞是 achtung!!cavallo ebreo (小心!!猶太馬)。
這是電影慣用的一種手法,它把綠色和「小心(猶太人)」捆綁的一起,造成了一種危險性在觀眾腦中的植入,可以看到之後的很多地方導演都用到了「綠色」,暗示大家主人公潛在的危險,如軍隊的服裝、牆皮等。
另外,綠色在電影中所起的作用也通常是跟「有毒」的概念相連,比如說綠色的液體,綠色的怪物等等。這也隱喻了當時納粹把猶太人當成怪物、有毒人種看待。(關於色彩文章請參看星期五文藝的《電影裡的色彩竟藏著這麼多秘密,難怪這些年沒看懂文藝片!》一文)
2、埃塞俄比亞蛋糕
猶太父親參加的那場婚禮現場有這樣一場儀式:一群埃塞俄比亞人抬著一鼎大蛋糕出來...
注意,蛋糕出現後,電影畫面立刻跟上了下面這個鏡頭:
這兩張畫面足以暗示了這樣一個政治背景:就是意大利墨索里尼政權對埃塞俄比亞的侵占。
關於意大利對和埃塞俄比亞的戰爭淵源已久,大概要追述到19世紀末意大利的獨立戰爭了。(請自行查找,在此不多說)
《美麗人生》前半部分故事發生在1935年左右,也就是說,當時的「埃塞俄比亞」是在墨索里尼統治的意大利的控制下的。導演把猶太馬、埃塞俄比亞蛋糕綑綁在一起,暗示了兩者同在被摧殘歧視下。
通過以上兩例我們足以領略《美麗人生》的導演是怎樣將歷史信息通過藝術手法隱藏到電影裡的了,然而,這種隱喻能在不影響電影主調以及跟戰爭現實不相悖的情況下表達出來,其手法實屬高明。
再來看《喬喬》,其中的象徵性手法最突出的要屬希特勒形象的重塑了。
注意這個「希特勒」不是現實中的希特勒,是主人公喬喬腦子裡的希特勒,換句話說,這個希特勒是從一個十歲小男孩兒意識裡具象出來的人物。
「把意識具象化」便是這部電影的藝術表現手法。(從這個角度,男孩兒對抗的其實不是納粹,而是自己的意識)
然而,這種具象表現手法的目的是什麼呢——
是還原歷史、體現戰爭殘酷性嗎?顯然不是!(倒是這種表現手法讓納粹多了一絲可愛)
是要說明一個人被意識洗腦後,精神分裂的嚴重性嗎?好像這也有點牽強,畢竟主人公還只是個小男孩兒,他的這種想象完全不會被觀眾當做是一種病態,而是天真可愛加滑稽。
排除以上可能性,其藝術具象手法服務的地方只剩下一個了,那就是「喜劇性」(或者說娛樂性)。
這種娛樂性是的的確確貨真價實的效果。劇中不光包括希特勒、納粹官員,幾乎所有成人都被卡通化、孩子化了(像是動畫片),他們似乎都是在給主人公喬喬搭戲的,都是在為電影的喜劇性增添色彩的!
如此,我們可以說,《喬喬》的這種電影表現手法是為商業性考量的。
四、我們該如何給兩部電影打分
《喬喬》的商業性是錯嗎?一部電影因為它合大眾口味那就是爛片嗎?我想很多人會發出這種質疑。
其實本人也時常有這種反思,畢竟拿希特勒開刷當笑料也產生不了什麼太壞的影響,更別說藉帥哥美女以及明星宣傳電影了。而即便是電影有某些美國思想乃至意識形態的引導,但跟某些國家的戰爭神片也差遠了!
我想任何一部電影的好壞都是相對的,除去純娛樂性,只要它對觀眾還有一絲啟發便可稱之為「好」。當然,這要有個前提,那就是觀眾需要具備獨立的思考能力與辯證能力。我們需要質疑《喬喬》這類電影是否在藝術之外有意識形態上的導向,是否它的拍攝動機商業考量大於社會價值考量。
同理我們對《美麗人生》也要抱著這種心態,只要有質疑,就會有把電影深入看下去的動力並且最終將它看明白。這對看者對創作者都是一種尊重。
如果我們不在乎電影的解讀,而純粹依賴於創作者思想境界與藝術修養的高度去看電影,那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很容易被意識植入甚至洗腦。
截稿之時,離《美麗人生》拿下當年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已經過去二十年了,離2020奧斯卡頒獎典禮還剩三天,當然拿什麼獎誰拿獎對看者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能從兩部電影的對比中看到創作者表現手法的差異,而差異便是我們學習電影需要獲得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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