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兔嘲男孩》影評:這不過是另一個遇見美好的故事
兔嘲男孩影評
《JoJo Rabbit》, 是在這個沉重且乏味晚冬中的一個寶藏。
我喜歡這部電影的原因是直截了當的,因為它帶給人一種顯而易見的欣慰的感覺。一個有許多缺憾但讓心頭感到溫暖的結局,是它帶給觀眾的第一個好印象。就像我喜歡的《三傻大鬧寶萊塢》《白日夢想家》《隱藏人物》,我們首先會沉浸於它們帶來的美好的力量,然後再回首細細品味它們的審美價值和藝術造詣。
影片的這種美好,是貫穿始終的,即便時時刻刻與悲傷和殘酷糾纏在一起,也絲毫不暗淡,不羸弱。反而那個時代的殘忍在它面前顯得如此荒謬,就像是走錯了片場的演員,是無法唐突地奪走主角的光輝的。也正因此,影片是一部喜劇。很多人為此感到不解,因為本片的大背景是納粹時期的德國,而且片中也沒有那麼多搞笑的橋段。然而反觀悲劇,是把美好的東西毀滅給別人看,而《喬喬兔》中的美好並沒有隨著戰爭蕩然無存,反而,它催生出了更多閃耀的東西去塑造了那個時代。
完成了對於本片直觀感受和類型的界定,我們就可以帶著認可的心態去發現這裡面更多有嚼頭的東西。
我們由淺入深,直入眼簾的是電影中獨特的視圖結構和色彩渲染。導演塔伊加對於電影色彩的運用有著頗為個性化的見解,作為漫威迷,他的這種能力在《雷神3》中就可見一斑了。天馬行空地使用色彩的搭配,使得二戰時期德國的街頭巷尾像極了藝術家們後花園。對於室內裝潢,街道牆壁等等,並沒有什麼色彩上的限制,便可以使它們肆意絢爛起來;對於草地橋梁這類不可隨意上色的景致,便增加它們的飽和度,草地像是雨後的,橋樑和台階斑駁但浪漫。而這些看起來格外有張力的色彩是一層濾鏡,是蒙在主角JoJo瞳孔上的一層濾鏡。即便是在戰火年代,在這個對於戰爭和元首有著謎一般狂熱的小男孩眼裡,世界的色彩依然可以是大膽而有想象力的。
而本片場景的結構的特點就是工整。場景中各部分嚴謹的分割,平穩的鏡頭下大量的遠景和中景把各個元素都安放在了它們應該處於的位置上。例如JoJo和媽媽在河畔的石梯旁的場景,就有著如同《布達佩斯大飯店》中飯店門口纜車軌道的構圖。有著結構性的美感的同時,把後者歐式的典雅端莊轉化成了更清新的樣子,同時兩個畫框中的人物給我們帶來如此輕鬆的感受。坐在石梯上的小男孩聽著媽媽浪漫主義的語調,橫亙的河堤和斜倚的階梯,是一種詩意的氣味。如此的場景彷彿是JoJo自身散發出來的光芒所致,如此明朗,似乎也預示著JoJo的心頭永遠不會出現陰霾。
另一個設計得別出心裁的場景便是JoJo和媽媽在餐桌兩頭的對話,而JoJo腦海中的希特勒元首坐在中間,就像一個湊熱鬧的孩子。這個場景也是尤其工整,在銀幕上正好占據中間位置的餐桌,還有吸引了絕大部分燈光的三人造就了一種繪畫似的對稱。而餐桌作為被對稱軸中分的對象,把兩位因意見不同而使得氣氛帶有火藥味的主人公分列兩旁。一邊是渴望和平的地下黨女人,一邊是對戰爭狂熱的十歲小男孩,隔著橫跨整個場景的餐桌而對視的兩人,產生了一種顯而易見而又微妙的矛盾。就像是《五十度灰》中位於談判桌兩頭的男女主角,但少了一分緊張和壓抑,反而是復古的裝飾和對比明顯的燈光增添了一分戲劇化和俏皮的感覺。
近年來把人物刻板印象重新組合的好影片更加深入人心了。比如上一屆奧斯卡最佳影片得住《綠皮書》,使得黑人和白人的階級地位發生了對調。再比如《大偵探福爾摩斯》中高大的華生勇敢果斷,相對矮小的福爾摩斯機智冷靜。而《喬喬兔》中人物立場和人物特點的匹配也非往常那樣。作為納粹黨狂熱信徒的JoJo並非凶神惡煞,鐵石心腸;而作為被迫害的猶太人,Elsa也並非嫉惡如仇,悲天憫人。這並不像是某種人物特徵的對調,更像是一種碰撞,一種中和。我們會很理所當然的想象一個殘忍的納粹士兵面對可憐的猶太人時, 兩者會發生什麼樣的衝突。但是當兩者的境地轉化,兩人的內在特徵不再刻板化,又會產生什麼樣的化學反應?影片在塑造孩童眼裡的美好同時,把本來的矛盾變成了一種滑稽,荒誕,最後溫馨的模樣。我們無法對一個盲目崇拜希特勒的十歲小男孩口誅筆伐,在這種寬容下,我們才能欣慰地看到JoJo和Elsa的惺惺相惜。當兩人在影片的最後跳起舞來,JoJo站在家門口的台階上,Elsa站在台階下,雙眸卻是恰好能直視對方的眼睛。這時JoJo和Elsa再也沒有任何意義上的高度差,他們是平等的,可以在陽光下跳舞的孩子。
最後稍淺談一下本片深層的立意吧。其實本片是對戰爭下人性之美的另類歌頌。在其他我們所喜聞樂道的戰爭片中,我們總是通過戰爭的殘酷來襯托出一些有限的,美好的東西。我們用砲火連天的氣氛和人純粹的地方製造衝突,才可以看到戰爭中堅守正義,貫徹勇敢,保持優雅和浪漫的美好。這些,無一例外的,是從成人的視角出發的。成熟的人們在意識中已經學會並定義了美好,因此面對戰火,只需要用強烈的矛盾衝突把人們所認知的美好激發出來,便是可以歌頌的了。曾經讀過一篇短文,《巴黎的玫瑰》。二戰時的巴黎在被德軍入侵的那天早晨,無數婦女手持一束玫瑰走上街頭。這是對入侵者最大的唾棄和不屑,也是這座城市面對踐踏時對優雅的秉承。這便是人性中本來的美好在災禍中被激發出來的力量,它是深藏在每一個成熟的人心裡的,因此振聾發聵。
而《喬喬兔》從一開始就否定了這種創作手法,因為本片的主人公JoJo只是一個十歲的孩子,他並不懂成人年認知裡的美好是什麼,換句話說,他正走在追尋美好的道路上。因此,影片並不需要利用更現實,更冰冷的角度來反襯出JoJo的善良和純潔,我們只需要跟著他的腳步,去跟他一起走過生命中半年的時光,去看看他都找到了什麼閃光的東西。在這時我們發現,他的旅途不過是跟戰爭糾纏在了一起而已。這並不妨礙他用孩童的眼光去認識這五彩斑斕的世界,也並不妨礙他用自己的方式去體會自己和朋友身上人性的美好。因此,我只是想稍稍為這部影片正名,很多人都說這裡面很多人物都過於片面化不夠深刻豐富,場景有些戲謔不夠現實震撼。我想說,大可不必,既然你選擇了以孩子的視角來看這個故事,就要跟著我們的JoJo去體驗這場戰爭。如果他選擇不去看到現實中殘酷而激烈的衝突,那麼我們應該為他慶幸,他並沒有在戰爭中迷失自己。
我希望長大後的JoJo能同手持玫瑰的巴黎女人一般堅定的本心,我希望他能像自己的母親一樣快樂地跳舞,我希望他能真正相信愛是實際上最偉大的東西,而感到自己的身體裡有蝴蝶在飛舞。我相信他會是這樣,我在他的眼睛裡看到了這樣的未來。
最後,我也希望JoJo和Elsa能成為永遠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