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兔嘲男孩》影評:編劇角度:《兔嘲男孩》的類型到底是被制度化,還是夥伴之情?
兔嘲男孩影評先拋出一個問題:《喬喬兔》類型到底是被制度化,還是夥伴之情?現在有兩個不同的觀點,如下——
A觀點認為是夥伴之情
《喬喬兔》的類型屬於夥伴之情中的災難之情,這一類型的基本議題是:改變主人公生活的是一個人。災難之情講述的是患難見真情的故事,與《鐵達尼號》《亂世佳人》類似。
夥伴之情共同的點是:我的生活因為認識了你而改變。雖然性愛是多數此類影片的主題,但這些影片真正關注的是「完整」,即主人公都意識到他們在一起勝過彼此分離。這類電影要講述這樣一個故事:兩個個體的生活因缺少對方而不完整。這類影片的主題是:這些「不完整」的主人公只能被特別的「另一半」修復完整,他必須擁有「另一半」否則就會死亡。
如何判斷故事是不是「夥伴之情」?1)這個故事講述了一個不完整的主人公,他的生理、精神或是道德層面有所欠缺,需要另外一個人幫助才能完整。2)一個夥伴使得完整得以實現,這個夥伴具有主人公所欠缺的品質。3)出現了一種複雜情況,比如戰爭,迫使他們分開,但卻將使他們結合得更緊密。
1)影片的主角喬喬是一個納粹狂熱分子,他因為從小受到的教育,使得自己對猶太人具有盲目的偏見,因此他在精神上是不完整的。主角和夥伴在故事一開始的時候,必須憎恨對方,置於對立觀念的兩端,這樣才有衝突的可能以及劇情發展的空間。
2)故事中的「另一半」通常是獨一無二的,甚至有些古怪。但這個角色自身沒有太大的變化,她的任務就是改變主人公。夥伴艾爾莎使得完整得以實現,猶太女孩具有的是愛的力量,包括對男友的愛啟發了喬喬,這些愛正是主角所欠缺的品質。這種類型故事的本質可以歸結為發生在兩個主人公之間的矛盾:他們不知道自己已經找到了所需要的「另一半」。在許多此類型電影中,女方通常已經知道了真愛所在,而男方還毫無頭緒,因此男主人公也是最需要成長的。
3)兩個人要是在一起的話,必須各自邁出靠攏的一大步。是什麼阻止了他們邁出這一步呢?是一種「複雜情況」,例如地理上的距離,緩慢沉沒的巨輪,納粹橫行的戰爭年代,個人觀念之間的巨大區別。但是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這些「複雜情況」卻讓兩個人反而變得更加親密。他們身處戰爭的漩渦,倆人身處敵對陣營。但如果他倆離開對方,則都會導致死亡,因此這種複雜的僵局,反而讓他們更加親密。
B觀點認為是被制度化
《喬喬兔》類型屬於被制度化類型的導師群體,這一類型基本議題是:做他們還是做自己,是一類關於群體機構的故事。我們不知道社會的規則,也不知道我們是否能合格,我們渴望被接納,因此我們更容易受到那個操控我們的人帶來的傷害。在這種類型的影片裡,遇到「狼」的「羊」是值得同情的。
主人公喬喬就是這樣一隻可憐的「羊」,從小受納粹思想的影響,是個狂熱分子,他被教育去適應「社會機器(制度)」——由「導師」希特勒構建的納粹制度。但由於喬喬怯懦的性格,在渴望融入納粹制度的過程中困難重重,雖然喬喬並沒有意識到需要反抗制度,但他確實已經深陷——做他們(即納粹士兵)還是做自己的問題。
該類型有三個基本元素:(1)一個「群體機構」——納粹統治下的社會制度。(2)一個「選擇」——喬喬是要成為一個納粹制度堅定的維護者,屠殺猶太人等其他民族,還是要和猶太人成為朋友。(3)一種「犧牲」 ——喬喬需要放棄根深蒂固的納粹思想,與曾經最要好的「導師」——元首希特勒徹底決裂,並可能面臨制度對其帶來的傷害。
「被制度化」的人物可以分為三種類型:白蘭度型,天真型和公司人,喬喬既不屬於天生反叛的「白蘭度型」,也不屬於深知制度給自己帶來的傷害卻無能為力的「公司人」,他屬於「天真」類型。這種類型的角色有可能成為英雄,也是觀眾最為同情的人物,因為他代表了對社會規則一無所知的我們。
類型的判斷依據是誰能更好服務主題
影片類型是故事情節的分類。這種故事情節上的歸類,有兩種最為熟知:喬治·波爾蒂「36種戲劇情境」,布萊克·斯奈德《救貓咪》10種類型。無論是哪種分類標準,都應該有共同的分類原因,也就是故事情節為什麼要分出N種類型的原因。
類型是服務於主題的。類型是手段,而主題才是目的。主題是講故事的人之所以願意講一個故事的原因,是故事的寓意所在。雖然不同類型只是規定了大致的主角設定、人物關係、主要情節等結構要素,但結構對於內容的表達並非毫無關係。電影的故事結構應該服務於電影的主題內容。
我們用《喬喬兔》做一個假設,在同樣的人物關係和主要情節不變的情況下,我們重新編劇:用鬼怪屋的類型,把故事限定在狹小的臥室,甚至是牆壁的夾層中,兩人一起躲避怪物;也可以用金羊毛類型,讓喬喬和艾爾莎上路去尋找父親,最終他們找到了自己。
不同的故事主題,選擇不同的故事結構,會帶來表達效率高低的差異。例如,用被制度化的結構,更利於表達「做他們,還是做自己」的主題。夥伴之情的結構更利於表達「她讓我變得完整」的主題。鬼怪屋的結構更利於表達「不能貪婪,否則要被吃掉」的主題。金羊毛的結構更利於表達「父親不重要,夥伴的品質才是獎品」。
因此,在拉片時判斷一個電影的類型主要依據應該是哪個更有利於主題的表達。在編劇時,選擇一個類型進行創作的主要依據也應該是找到更有利於效率的傳達。因此辨別一些高度相似的結構,例如「金羊毛-好友羊毛」和「夥伴之情-同事之情」,也就有了一個分類依據。
哪種類型更有利於表達《喬喬兔》的主題?
主題是作者講故事的動機。故事是通過敘述帶有寓意的人物和情節,實現人與人精神交流的手段。講故事的過程就是作者思想佔領聽眾大腦的過程。《喬喬兔》的主題是什麼,很大程度上取決於觀眾看完之後的感受是什麼。
雖然作者的講述動機有些時候和觀眾的接受效果不一致,甚至背道相馳。但對於商業類型片而言,這種情況卻是要避免的,因為信息傳遞效率的降低一定會帶來商業效率的降低。
通過檢索該電影在豆瓣上前百條短評,大致統計關鍵詞後可以看出,多數觀眾被打動的點在於:「不做他們,做自己——打破偏見不做他們,愛讓我勇敢做自己」;而並非是「她讓我變得完整——艾爾莎讓我從懦弱變得勇敢」。
我們還可以從道德前提來看兩種類型中的哪一種更貼切。道德前提是兩個互為相反的價值判斷,可以用來設計每一場戲;主題只是道德前提的一半,用來豐富表達的外延。比如《泰坦尼克》的道德前提是:禁錮與自由;主題是:偉大的愛情甚至可以對抗死亡。主題只表達了道德前提的一半,就是第三幕高潮中獲勝的一方。
本片道德前提是「偏見和仇恨導致軟弱,理解和愛帶來勇敢」,從第一幕開始父親對喬喬打的雞血,沒有帶給他殺兔子的勇氣,拉響了手榴彈也導致了失敗的結果。對艾爾莎的偏見,並沒有帶來勝利,倆人的第一場戰鬥以丟失兩把刀告終。後來遞給了艾爾莎偷來的鉛筆,以及擋在蓋世太保身前的勇敢行為,都是理解猶太人不是魔鬼後的愛,所帶來的勇氣。
如果用夥伴之情的結構來詮釋這個道德前提,那麼每一場戲的情節設定,就要圍繞倆人之間的矛盾和變化展開。可以看到故事進展糾葛中的情節變化是懦弱和勇氣的交疊,而非存在於「她使我完整/她使我不完整」之間。
結論:《喬喬兔》的類型是被制度化
夥伴之情講述的是兩個體之間的感情故事,而被制度化講述的是個人和組織的哲學思考。觀眾看完電影後的思考是「如果我遇到這種情景,會喜歡猶太女孩並拼死保護她?」,還是「如果我被組織蒙蔽,是不是要勇敢的脫離並做回自己?」我想,一定是後者,因為喬喬太小了,他還不懂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