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兔嘲男孩》影評：《兔嘲男孩》：色彩繽紛的悲與喜

一

這不是印象中典型的戰爭題材電影。 多數戰爭題材電影的主題，要麼是「國破山河在」的家事國事，要麼是「踏破賀蘭山缺」的豪情壯志，而《兔嘲男孩》，不屬於以上兩者宏大敘事的範疇。 它只用近乎瑣碎的方式講述了一個羸弱小孩的成長經歷。 本片的劇情梗概在單線敘事的手法下顯得通俗易懂：

十歲的喬喬是個有著大眼睛、捲頭髮的白皮膚男孩。 在充斥著狂熱分子的第三帝國，他也深受影響——愛穿納粹軍裝，參加納粹少年班，做忠誠的積極分子，高呼「希特勒萬歲」，學習使用短刀，仇恨猶太人，還在臥室張貼納粹黨標誌。

影片伊始就把他塑造成一個外表與內在存在極大反差的形象，不禁讓人聯想：這部電影不是號稱小孩兒也可以看的童話嗎？敢情這對小孩兒的自主篩選能力有點高啊，得擁有健康世界觀、價值觀的小孩兒才能看。不然依照喬喬開始的人物設定，小觀眾們被帶壞也不一定。 果然，小喬喬繼續堅持自己的「德國靈魂」：

他在家裡的隔間發現了一個十四歲的女孩艾爾莎，而這個女孩正是被喬喬的媽媽羅茜收養的猶太難民，二人政治立場不同（雖然喬喬很有可能不知何為政治），自然分外眼紅。

而喬喬對艾爾莎又恨又怕：恨是因為他將艾爾莎視為猶太怪物，怕則是因為艾爾莎可以利用體型優勢對他實施武力壓制。此時羅茜向艾爾莎解釋自己的苦衷，也用愛試圖影響懵懂的喬喬，為二人的今後的溝通與共存提供了可能。

但不幸的是，因宣傳自由與反戰，羅茜被納粹發現並被絞死在廣場上。失去至親後的喬喬將艾爾莎視為摯友，兩人的關係最終得到緩和。直到納粹戰敗，二人走出房屋，帶著至真的笑容在街上翩然起舞。

二

長久以來，大多戰爭題材電影用陰鬱、灰暗、沉重的意象烘托悲愴的氛圍，突出戰爭的殘酷，而將陽光、明媚、柔軟暫付闕如，遠至《拯救大兵瑞恩》，近如《敦刻爾克》《1917》，皆屬此類。

《兔嘲男孩》在呈現方式上摒棄了傳統戰爭題材電影中常見的冷色調，轉而大量採用暖色濾鏡調和觀感，既減輕了戰爭帶來的恐懼，又營造出一種輕快的喜劇氣氛，更加符合孩子的世界觀。

從喬喬懵懂卻又好奇的視角看待世界，一定是足夠溫暖的，從他不忍心殺死兔子就可以看出他是個心地善良的孩子，即使他曾經立場錯誤。

片中人物的服裝同樣也有亮眼之處。寡姐飾演的羅茜愛好彩色打扮：綠色襯衣、藍色大衣、紅色毛衣，鮮豔的顏色讓本就迷人的她充滿優雅氣息，彷彿預示著她對新時代的嚮往。

外景中綠油油的階梯，是喬喬與媽媽互相吐露心聲的地方，在這裡媽媽教喬喬繫鞋帶，傳遞愛意。

喬喬身著紅色機器人裝束，在淡黃色與淺綠色的建築外為納粹收集鍋碗瓢盆。

同樣，導演在畫面構圖上也下足了功夫。工整、對稱的畫面，在視覺效果上使絕大部分觀影者的舒適感油然而生。

譬如，元首作為臆想角色在母子二人吃飯時從喬喬腦中「跑」出來的這一幕。

屋頂的磚瓦見證了廣場上納粹的惡行，屋簷上的積雪彷彿善意的淚滴，似乎在為遭到暴行而逝去的人們哀悼，極具人情味。

值得一提的是，兔子與鞋帶等細節多次出現，起到前後呼應的作用，同時暗示了喬喬的成長，可謂點睛之筆。

三 在納粹德國時代，肅殺氣氛已是常態。但回頭觀望這部電影裡的主要人物，不乏一些春風拂面的氣息。 從角色塑造的角度出發，應該毫不猶豫地給導演點讚，不論是主角還是配角，人物形象都是非常有張力的。這種張力，表現在人物身上的多面性：

腦中時不時出現元首的喬喬矢志成為帝國的一個分子，卻連殺死一隻兔子的勇氣都沒有，因為他還不夠壞，不夠成為一個合格的納粹追隨者。這種善良的秉性也造就了他日後價值觀的轉變，使他變成羅茜希望看到的樣子。

避難女孩艾爾莎對納粹的仇恨毋庸置疑，但還是在幫助喬喬解圍時違心地說出「希特勒萬歲」，因為她意識到喬喬不是真正的納粹，她也願意與喬喬成為朋友。

丈夫在前線打仗（我甚至懷疑其丈夫已陣亡），孩子在後方參加納粹少年班——生活早已被納粹滲入的羅茜在夾縫中堅定自己自由的信念，加入反納粹組織，並收養避難的猶太人，卻也對自己那懵懂無知、立場相左的兒子疼愛有加。

2018年奧斯卡最佳男配洛克威爾飾演的K上尉身為納粹軍官，訓練少年班時衣衫不整，辨別出艾爾莎的謊言卻放過一馬，甚至在最後身陷囹圄時將喬喬推向死亡的界線外。此外，披紅風，叼著香菸，攜略微曖昧的部下衝鋒的細節都表明K上尉這個角色是內心浪漫並富有良知的，因為他自己本身就屬於體會過人間冷暖的那「少部分人」，如果他真是深櫃的話。

甚至連元首也不例外。大勢已去之前，希特勒還對喬喬頤指氣使，企圖用極權思想完全控制他。帝國即將崩塌之時，甚至低聲乞求得到喬喬的致敬，最終被說出「fxxk off」的美少年一腳踢飛。這種「權力使人瘋狂」的前後反差也營造出了反諷效果。 四 不難發現，在戰爭行將結束、納粹逐漸式微的銜接時代，上述五位主要角色都無一例外地經歷著人生的重要轉折，這些轉折演化成了「看似矛盾，實則有因」的衝突，使人物形象更加豐富，避免了臉譜化的通俗效果。同時，除希特勒外，其餘四人都代表著一定的積極面：

被時代裹挾，試圖逃離生命的桎梏；為自由歌唱，拼命打破世俗的規則。

因為熱愛自由，我們才會看到喬喬和艾爾莎在勝利之後隨性而舞，看到羅茜四處發放宣傳自由的標語，看到K上尉隱瞞真相將喬喬拯救。

社會秩序的分崩離析並不必然意味著每個人的改變——有的人選擇繼續熱愛（羅茜），有的人保持一貫的浪漫（K上尉）。但對喬喬來說，改變的是他的世界觀，他的成長經歷，以及，他對愛的定義。 自此，愛與自由的種子已在喬喬心中茁壯成長。

戰爭題材電影不一定要運用恢宏的敘事，也不一定要突出正義的暴力，具有諸如「愛與成長」之類的精神內核，也可以很好看。

就像《兔嘲男孩》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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