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兔嘲男孩》影評:《兔嘲男孩》:若歲月靜好,誰又希望自己的孩子成為戰士?
兔嘲男孩影評01
沒有血肉橫飛的戰場,也沒有槍砲轟鳴的陣地,《兔嘲男孩》是以一個兒童的視角來解讀這樣一場殘酷而野蠻的戰爭。
故事的背景是二戰末期的德國,盟軍已經完成了對德國本土的合圍,即將攻入柏林。而處於強弩之末的希特勒並沒有就此放棄,依然對內施行高壓政策,並以青年團的形式進行徵兵。主人公喬喬雖然在年齡上沒有達到入伍的標準,但已經是一名在青年團學習的一員,而伴隨他成長的不僅是他的教官和媽媽,還有一個活在頭腦中的幽靈——希特勒。每當遇到事情需要他進行判斷和解決時,這個幽靈便會顯現,為他答疑解惑並提供行動指南。
作為一個諷刺喜劇,片中的希特勒不是一個嚴肅古板的角色,與之相反,喬喬頭腦中的希特勒的形象相當幽默且平易近人,因此,喬喬將其奉為成長過程中的導師,或者說,他是所有青年團成員的導師。
兒童總會聽信童話,而成人卻能識破謊言,喬喬的母親知道希特勒是一個怎樣的領袖,但她不能冒險,她與所有的母親一樣,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平平安安,也不希望自己孩子成為一名為謊言而戰的戰士。但在極權統治之下,她與大多數人一樣,都沒有選擇的權力。
02
喬喬是一名兒童,但也是一名正在接受訓練的戰士。他每天要面對的不是傳授數理知識的老師,而是普及戰爭知識的教官,而與他一同上課的不是背著書本的同學,而是帶著武器的戰友。對於他們來說,戰場不是書本上的文字,也不是科教電影的畫面,而是正在迫近的未來。
這裡不必有童真,因為他們不需要。《兔嘲男孩》關注的不是在槍林彈雨中搏殺的成年人,而是一群被迫武裝起來的孩子,他們是國家的未來,本應受到家長以及老師的呵護,他們需要的是一張安靜舒適書桌,而不是一塊荷槍實彈的陣地。但因為某個人以及某群人的野心,他們從出生那一刻起,便注定要被推上了那張用血肉撐起的賭桌。
鏡頭之下,稚嫩的雙手握住的不是筆桿,而是一把殺人的尖刀,而他們臉上是掛著的是無知的歡笑以及無畏的怒吼。他們的童真在一種集體迫害中被抹去,他們不需要畏懼和軟弱,更不需要源於內心的善良,那樣只會受到唾棄和嘲笑。
喬喬是狂熱分子中的一員,但不夠徹底,因為他仍有疑惑,而疑惑源於思考。對於獨裁的幽靈來說,思考是亟需堵住的漏洞,那樣只會讓一個戰士變得遲疑和猶豫,而對於童真來說,這是躲過迫害的火種,它會點燃對個體生命的敬畏,以及對死亡的恐懼,最重要的是,它能讓人重拾人性與善良。對於一個正在成長的孩子來說,還有什麼會比善良更重要呢?
面對他人的威脅,喬喬放走了一隻無辜的兔子,這是他不願丟失的善良。而那些在沙盤上操演戰場的獨裁者們,他們手上握著的不僅是國家的命運,還有眾人的生命,他們不願丟失的又是什麼呢?喬喬不知道,那些在戰場上倒下的戰士也不會知道。唯有從血泊中走過的歷史,留下了可供評判的空間。
03
喬喬是一名正在成長的戰士,但陪同他長大的還有一個更為重要的角色,那便是他的母親。
在課堂上,喬喬接受的教育是經過篡改的歷史遺跡經過煽動的情緒,他被要求成為一個對猶太人深惡痛絕的雅利安後裔和一個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帝國戰士,任何反對領袖的人都將成為他仇視的對象。但這不是真實的世界,猶太人並不是長著犄角的惡魔,那些因為反對獨裁而被處死的人也不是理所應當的壞人。喬喬的母親需要將這一真相告知她的孩子,但可能付出的代價便是自己與喬喬的生命。
我想,這便是《兔嘲男孩》最為殘酷的地方。極權主義思想為了維護自身的統治,它不僅奪走了像喬喬這樣的孩子本應保有的童真,而且通過一種刻板但又有效的思想灌輸,將這些尚無判斷力的孩子培育成了一個依附於獨裁者的忠實信徒,他們被安插到各自的家庭,與腦中的幽靈一起,監視著他們的親人。於是,在對立與仇視之下,親情被瓦解,家庭被撕裂,以至於沒有以家庭為單位的族群,只有以集體為核心的個體。
戰爭能夠奪走的不僅是生命,還有生命本該守護的靈魂。
喬喬的母親不願他的孩子自始至終都活在一個被謊言以及極權籠罩的世界,她需要喚起喬喬的良知。當那些反叛獨裁的人被吊在街頭以恐嚇眾人時,企圖迴避這一幕的喬喬被母親所阻止,因為她知道,戰勝獨裁的方式便是勇於正視獨裁。
這是一段屬於二戰時期德國普通民眾的記憶。因為某群人的狂熱,他們被迫捲入了這場血腥的戰爭,而在極權的脅迫之下,他們幾乎沒有選擇的餘地,唯有保持緘默才能挽留自己的生命,但這樣活下來的前提是丟棄自己人性,以及掩埋自身的勇敢。
他們選擇的,是一種支離破碎的生活,直至今日,某些碎片仍未完成拼接。
04
電影的末尾,盟軍攻入了柏林,這座暗流湧動的城市最終成為了砲火肆虐的戰場。而這時的喬喬早已失去了他的母親,當他試圖將怒火發在躲藏於家中的猶太女孩時,他開始懷疑更開始惶恐,因為他愛上了這個猶太人。
愛是一種源於內心又無法抑制的情感。而喬喬之所以能夠愛上那個猶太女孩,是因為他從心裡否認了關於猶太人就是惡魔的信條,並接受她與自己一樣,說著同樣的語言,有著共同的思想。這激怒了活在他腦中的幽靈,而喬喬卻開始反思,為何要存在這樣一個幽靈。而在這種反思之中,存在著一個本質的問題,即誰造就了這場戰爭,以及誰在承受這場戰爭的代價?
二戰結束後,丘吉爾將其定義為「不需要的戰爭」,但這場戰爭仍然發生了,並捲走了成千上萬個生命。他們是戰場的直接受害者,但絕不是唯一的受害者。那些被迫害的反對者,那些被脅迫的順從者,那些被蠱惑的追隨者,他們有人付出了生命,更有人付出了人性。猙獰的戰場之下,被撕毀的是文明的底色,而昭示卻是野蠻且原始的慾望。有多少名戰士無人認領?又有多少個家庭支離破碎?他們有多少人能回到故土,又有多少人能給自己的母親一個擁抱?
在電影中,最為感人的一幕便是喬喬的摯友約基在戰爭結束後,對喬喬說的那一句:「我要回家看我的媽媽,我需要一個擁抱。」這個願望很簡單,但唯一的前提是,他們都活著,活著才有觸感,才能擁抱。而戰爭最殘酷的地方就在於,活著本身就是奢望。
為何選用兒童的視角來記錄這一歷史?我想其中的原因之一就是兒童能夠看到的東西往往很簡單,也很純粹,而避免一場戰爭真的有那麼複雜嗎?如果所有人都想回到家中給父母一個擁抱,戰爭又如何能夠發生呢?
這些問題的答案比問題本身更為複雜。
若歲月靜好,誰又希望自己的孩子成為戰士?
當喬喬的母親對著剛剛回來的戰士大喊:回家去親吻媽媽吧,我想在喬喬心中已經找到了對抗腦中幽靈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