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x死x機器人》：《愛、愛x死x機器人》影評：好動畫等於好故事嗎？

終於看完《愛、死亡和機器人》這十八部片子，印象深刻，感觸良多，果然不負盛名。當然，裡面高強度的限制級內容也給我留下了一點心理陰影。正因為它給了我凡此種種強烈的衝擊，這篇評論故也一直處於腹稿狀態之中，現在是把話說出來的時候了。

我們從炫技講起吧。在這部片子裡，我看到了當代3D動畫的技尖端之所在。我第一次知道，板繪厚塗風、插畫畫風、美式遊戲CG畫風這些繁雜精美的風格都能被做成動畫、動畫對現實的描繪竟能如此真實，這實在令人嘆為觀止。這不得不讓我聯想起小時看的《山水情》《小蝌蚪找媽媽》這些國產水墨動畫。他們共同的特點是發掘了優秀的美術風格，並藉此做出了極其精美的動畫。而區別在於，現在，網飛投資的製作團隊們依然能讓如此優秀的作品生長在經費充足的土壤上，並借助網飛的平台把它們投送到世界的各個角落；而我們的水墨動畫卻創作缺缺，上美廠也已多年無法再製作一部了。必須承認，這是極大的遺憾。

我多年來始終堅信，文藝作品中沒什麼是不能、不該、不可以表達的，尤其是在以下兩點上，文藝作品經常令我不滿：人，吃飽了飯，就會想繁殖，吃不飽飯的話，有時也想，如果時機得當，他們可能還會付諸實踐；以及，人被殺就會死，如果殺得粗暴些，可能還要翻眼睛，吐舌頭，流血。文藝作品們不知是出於對受眾的愛護，亦或是觀念已經根深蒂固，總之始終對這兩點避之不及，有時甚至為此不惜扭曲現實世界的一般規律。因此我始終葉公好龍般地堅持認為，文藝作品可以表現一切，而且應該坦誠地表現一切。

現在，這樣一部符合我要求的劇來了，片中，前一秒還在搞百合的小姐姐下一秒可能就身首異處、脫離空間站的宇航員掰下凍硬的手臂扔出去助推、狼人把對手的頭骨咬碎、食屍鬼分食屍體、雄性怪獸不再是腿間空空、太空砲友在床帷間重敘舊日情誼······這一切都給了我一種陌生而古怪的正常感。一邊是我的直覺，他告訴我：好奇怪！好可怕！另一半是我的理智，在告訴我：是的，這是正確的表達方式。強烈的視覺衝擊讓剛剛看完的我印象深刻，但經過一段時間，衝擊消散，我再度思考它之時，卻難免有一點回味不足。

據說這片子，是網飛爸爸砸了大錢，並且給予了創作者們充分自由的產物。作者們不負所望，創作出了「自由」無比的動畫。但據我所見，自由如果僅僅止於客觀地表達色情暴力元素，未免就有點浪費了難得的「自由」機會。許多集數將焦點放在打鬥上，又講了一遍遇敵、戰鬥、勝利（也可能是失敗）的故事套路，彷彿是一部十幾分鐘的美式爆米花大片。甚至開動腦筋寫了個蘇聯紅軍打食屍鬼這種劇情，這樣就創意十足了嗎？並不。如果一部作品僅僅是在表達方式上無所顧忌地講了個套路故事，那就未免有點浪費了難得的自由機會。

創作者能將故事中客觀存在的所有元素講出來，這當然是應該讚許的自由表現，但這遠不是「自由」二字所代表的價值的完整體現。這套片子向我強調了一個道理：作品的最大不自由來自於創作者，來自於他偷懶使用的模板化故事和人物；來自於他拒絕打破成見，探尋自己所描述事物的真實面貌；來自於他對自己寶貴想象力和創造力的輕視；當然，很不幸，許多時候也來自於他的無能。

因此，這十八部片子裡，我更喜歡那些看來平淡或奇怪，但更有生命力、更有趣的故事。一碗酸奶進化出了智慧的故事、一台進化到極端複雜的機器人決定返璞歸真、如果希特勒經歷多元宇宙會怎樣、藏在舊冰箱裡的人類文明······這些故事或許因為我的偏好而為我所愛，但確實有更加優秀之處：作者們放棄了對故事的偷懶，選擇了充分使用自己的創造力，並且就事實而言，他們獲得了成功。

我對戰鬥系、日常係、政治系等等的故事類型都無偏見，只對言之無物的作品有偏見。那什麼是言之有物？很簡單，如果是現實題材的作品，就應該發掘現實，講出世界某一方面的運行規律、或者揭示那些反直覺的現實。如果是幻想作品，就應該至少先讓創作者自己感覺新鮮、有趣、可信。

說到底，《愛、死亡和機器人》為我帶來的還是關於「何為好故事」的思考，我堅持認為，雖然畫面、音效、分鏡等對於一部動畫之好壞來說，都是重要因素，但沒有什麼比故事本身更重要。對於其他所有講故事的藝術來說，皆然。我們的時代並不缺乏可供你遊歷的虛擬世界：它們許多規模宏大，裝飾精美，裡面人聲鼎沸，好不熱鬧。門口則有一干人等竭力吆喝，喚你進入玩賞。但令人難以忘懷而流連忘返的，還是那些真正感動了你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