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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兔嘲男孩》影評:戰爭結束的時候,不如來跳一支舞

兔嘲男孩影評

接受一切的發生,美好與恐怖。
堅持下去,沒有不變的情感。
——賴內·瑪利亞·里爾克

從年初就在等待的《兔嘲男孩》(Jojo Rabbit)終於上映了。作為第92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改編劇本獲得者,它是一部很藝術,很矛盾,色彩感極強,但是卻又充盈著溫情,足以讓人深思的電影。

然而這部電影值得這長達半年的等待,我願意稱之為——

「觀察戰爭與人性的兒童世界」卻「小眾卻色彩斑斕」的好影片

Jojo Rabbit : 戰爭世界裡格格不入的兒童

喬喬·貝茨勒(Jojo Betzler),一個十歲的德國小男孩,有著捲捲的褐色頭髮和水靈靈的大眼睛,依舊不會自己繫鞋帶,乍一眼看上去天真無邪,正處於最可愛自然的兒童時期。但他是一個希特勒青年團的積極分子,常常希望自己能夠成為希特勒身邊的忠實黨羽。

電影伊始,影片就給我們展現了一個矛盾且不同於他人的主人公,他渴望成為一名真正的納粹士兵,自己幻想出了一個好夥伴——希特勒。

不同於我們此前認知中的希特勒,這個假想希特勒對於失去父親、渴望參加戰爭的喬喬而言,更像是他異想世界裡的開導者和父愛的寄託者。他憨厚可愛,總是挺著個啤酒肚,愛吃獨角獸,還會一本正經地問喬喬自己的褲腿夠不夠肥大,解釋這樣才顯得酷。他會給喬喬暖被窩,教喬喬怎麼自然流暢地行納粹禮,會在喬喬被青年團他人欺凌的時候幫助他重振勇氣。

喬喬曾在青年團裡因為不敢殺死兔子而被他人笑話,Jojo Rabbit這個外號由此而來。實際上,在崇尚鷹、蛇、黑熊、黑豹等諸多凶猛動物精神的納粹精神教化中,喬喬成為一隻看起來膽小但是卻機靈敏捷的兔子也並非壞事。「Be a rabbit!」希特勒正如此告誡喬喬。

這也是為什麼我感覺喬喬在當時的納粹氛圍中如此格格不入。

在納粹主義試圖將德國的青少年瘋狂地捲挾進戰爭的風暴之中時,喬喬不同於另外的孩子,雖然他渴望有朝一日成為納粹士兵,但是他完全做不到,因為他的內心深處還是留存著一絲兒童的天真、良憫與畏怯以及不諳世事

所以當他發現已逝姐姐的屋子牆壁裡藏著的猶太女孩艾爾莎時,他是恐懼的,下意識想到的是揭發檢舉。但是出於對媽媽的愛,他又三番五次地試圖去和艾爾莎「談判」,試圖找出一個更好的辦法。

但是從始至終,喬喬都不算,也沒有成為一個真正的納粹,他只是一隻在戰爭世界中戰戰兢兢、被迫快速成長的Jojo Rabbit。

從兒童視角描繪戰爭的殘酷這不是一個全新的手法,但始終是一個能夠給人以深層撼動與切實反思的手法。《偷書賊》《穿條紋睡衣的男孩》《新紐扣戰爭》……甚至於《美麗人生》中最後以喬舒亞透過縫隙看圭多的畫面也是如此。

約翰·貝傑曼曾寫「在黑暗的理性到來之前,用以丈量童年的是聽覺,嗅覺以及視覺。」的確,在荒誕的戰爭世界中,兒童的純潔、天真與成人的詭譎、虛偽、鬥爭從來不適配,兩者赤裸裸的對比讓戰爭的殘酷不斷放大,直至給人心靈上的重重一擊。

兒童原本純粹的心靈被迫扭曲,這正是戰爭給人帶來的心靈創傷的直觀證明,而這所帶來的代價是黑暗且殘酷的,也是讓人悲痛的。至少從前納粹德國的政策,確確實實影響了當時德國的兒童一代。

愛與包容:治癒殘酷世界的一點希望

影片的海報宣發語是「治癒殘酷世界,唯有愛和包容」,全片的主題和立意已悄然點出。

正如前文所言,作為希特勒青年團積極分子的喬喬對納粹主義有著強烈的熱愛甚至於是一種狂熱,他和很多德國孩子一樣收到納粹種族主義的荼毒,認為猶太人就是邪惡的化身,他們住在洞穴裡,像蝙蝠一樣倒掛著,而消滅猶太人就是在打擊惡魔。

而影片中的三個人:母親羅茜、猶太女孩艾爾莎、K上尉,他們真正地轉變了喬喬的觀念,讓他飛速成長,從殘酷的戰爭世界中抽離出來。

母親羅茜作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像是蝴蝶,是美好、包容與愛的化身

她一個人撫養喬喬,盡可能地給予關愛,向他展示即便是在戰時的世界依然還有美好和浪漫的事物,比如舞蹈。她放起音樂,邀請兒子站在椅子上一同跳舞;她帶著喬喬在河邊遐想,告訴他「以前這裡都是跳舞的人」。

而私下裡,她是一位反對納粹主義的和平愛好者,偷偷藏起艾爾莎,與納粹爪牙斡旋鬥爭。有時會覺得命運捉弄人,羅茜的熱愛和平與喬喬的納粹狂熱看起來是如此不相容,甚至讓人覺得完全站在對立面。但羅茜盡可能地向兒子傳達世界的美好,卻也不忘讓他正視現實的殘酷。

而直到羅茜的死亡,喬喬徹底覺醒,此幕可以算是全片最震撼之處。納粹的幻想被現實所逐步擊碎,喬喬在街上晃著,試圖去按牢自己曾經貼在牆上的希特勒青年團的傳單。隨後出現的藍色蝴蝶是美麗而動人的,他被吸引著往前走,直到猛然抬頭看到熟悉的鞋子,和被吊著的媽媽的屍體。

羅茜的死亡對喬喬而言是猝不及防的打擊,也是一種更深層次的強硬喚醒。他的世界觀從此發生了轉變,對於生命、美麗和自由的認知也被這個無情而冷酷的事實重塑。

而猶太女孩艾爾莎雖然躲藏在喬喬姐姐房間的牆壁裡,身處黑暗卻依然保持著自身的純粹與堅忍,以及一種清晰的認知

作為猶太人的她和喬喬原本並不相容,但她逐漸給喬喬帶來了一種如同姐姐的關懷。給天真易輕信的喬喬講「猶太人的生活」,告誡他「喬喬,你不是納粹」。她並不恨喬喬,因為她也懂得喬喬不過是另一個被納粹和戰爭荼毒的孩子罷了。

實際上,她也給予了喬喬鼓舞,在講述自己和內森的愛情故事時給予了喬喬愛情的啟蒙。正如羅茜一邊懷念過去一邊告訴喬喬:「愛是最美好的東西」。

這兩位女性在喬喬的童年中扮演著不一樣的角色,卻有著共通之處:一種對愛的堅信

K上尉在我看來,表面上是個希特勒青年團的納粹頭頭,但實際上卻是個「怪傢伙」。怪在哪裡?和印象中的納粹軍官不同,他喜歡時尚,給自己畫了兩套作戰裝備圖,還一本正經地指著給喬喬看:「……這些羽毛是為了閃瞎敵人的眼睛……我還會配備一架閃亮的加農砲……」

身著五彩戰服出現在戰場上的那一幕配合著慢鏡頭,K上尉轉頭凝視喬喬,看起來是與殘酷戰爭格格不入的理想主義化的呈現,但也暗藏著對和平世界與美好的一絲追求。

而最後K上尉拉著喬喬告訴他:「你媽媽是個好人,是個真正的好人」並救出喬喬時,不禁讓人恍惚:他真的是個壞納粹嗎?或許,他也是和羅茜一樣的和平主義者嗎?

這至少說明了在戰爭之中的人沒有完全的好壞之分,普通的人們不過是在為生存而活著。戰爭就如同一個巨大的車輪,把參與其中的所有人,都碾壓一遍。

塔伊加·維迪提的鏡頭:色彩斑斕而繁複的別樣世界

塔伊加·維迪提,《雷神3》的鬼才導演,他在此片中再一次運用了多樣的色彩去營造世界。

高飽和度的色彩,冷暖色調的衝撞,鏡頭中的德國小鎮顯得又斑斕又美好,讓人懷疑這真的是二戰時的德國嗎?前半段的敘述環境色彩極為斑斕,像萬物生長、蓬勃旺盛的春天,小鎮像個被糖果色包裹的夢幻之地,明媚的春光襯著喬喬和羅茜,他們在河邊玩耍,在林間的柏油路上交錯著騎車。野外的青年團營地有著茂密的森林,軍衣的卡其色在其中跳脫出來,沒有真正參與戰爭的砲火,有的只是一群孩子想走上戰場的渴望。而喬喬的家裡復古且典雅,像是一處戰時溫馨的避難所,一切都打點得當,放首音樂,喝杯紅酒就收穫愜意。而游泳池是粼粼的藍色,閃亮、純粹、乾淨;被派去收集鍋碗瓢盆的小孩子身穿大紅色鐵皮小機器人,推著小車走過米黃色的房屋,喬喬和夥伴約基在街上緊緊擁抱,宛如童話與繪本裡最溫馨可愛的畫面。

而色彩的轉變,恰恰意味著時機的變化。

原先的暖色系溫暖明亮,喬喬有著媽媽的關愛和假想希特勒的陪伴。而面對戰爭不斷推進,加大了德國面臨慘敗的可能性的境況,導演採用了大量的冷色調搭配,似乎在暗示著原先的溫暖和快樂都將不復存在,戰爭的殘酷與無情即將被赤裸裸地展現出來,像是將要撕去童話的外殼,只留下被戰爭侵襲而傷痕累累的心。當真正身處戰場時,喬喬身邊的一切變得灰黑黯淡,他在其中不安而恐懼——這原來就是他們之前所期待的戰爭。

但當戰爭真正來臨之時,才切身感受其中的可怖。

直到最後,喬喬和艾爾莎走出家裡,畫面中粉色、綠色、紅色、黃色的搭配似乎又重拾了往日的那份溫馨和美好。戰爭結束了,這個悲傷而溫暖的反戰童話至此謝幕,喬喬也飛速成長蛻變。他和艾爾莎兩人相對無言,卻默契地跳起了舞,那支羅茜所希望的、象徵著自由與和平的舞。而此時,喬喬的世界也算是增添了一份別樣的希望。

當戰爭結束的時候,不如來跳一支舞。

最後一個問題,籠裡的兔子,是不是就是喬喬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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