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x死x機器人》：科技狂想與時代之殤

看完《愛，死亡與機器人》的GoodHunting一節，心情難以平復，故匆匆取來筆墨，寫下一節。（ 《愛，死亡與機器人》下簡稱為愛死機）這部成人科幻題材動畫作品一直以來享有盛譽，品評者想必也眾多，我僅在此發表一些個人的觀點。

GoodHunting一節主要講述了在清末的背景下，一位中國民間獵魔師的兒子梁，在與父親一起獵殺狐狸精的過程中結識了狐狸精的幼女燕，並與燕成為了好友。後來了解到時代變化，梁決心離開故鄉，去到香港殖民地成為一名優秀的技術工人，卻在香港街頭遇到了被英國人性騷擾的燕，並得知燕已失去魔法無法化身狐狸。後來，梁通過學習和實踐成為了優秀的自動機械師，卻發現燕在英國人總督的迫害下變為半人半機械。在梁的幫助下，燕得以以狐的身軀重生，保護華人，向殖民者復仇。

動畫通過蒸汽朋克的世界觀塑造，悲劇的故事情節設計展現了作者對於殖民歷史，科技發展的思考與探討。誇張的表達，奇特的幻想使故事更具魅力。

GoodHunting（祝有好收穫）作為梁對燕的問候，出現了多次，hunt的含義也出現了多次變化：在梁為躲在廟裡的燕帶去食物雞腿時，他曾這樣問候：那時隨著科技發展，蒸汽火車出現在中國的鄉村，燕的變形魔力逐漸失去效力，hunt指找到謀生的方式，自食其力；在梁遇見香港街頭狼狽的燕時，他曾這樣問候：隨著殖民地的發展，殖民者的入侵，華人身份地位降低，燕不得已真正扮演「狐狸精」的角色，hunt狩獵指魅惑男人，找到依傍；在梁為燕換好機械身軀，燕以狐狸機械身軀重生時，他曾這樣祝願：殖民者日漸猖狂，對殖民地華人為非作歹，踐踏人格肆意迫害，hunt指獵殺殘暴殖民者，為燕自己，也為其他的華人復仇。

科技狂想，對於科技的思考與探討我想一方面是現代與傳統的碰撞，一方面是科技與人類的關係。現代與傳統的碰撞典型體現便是燕的魔力變化。開場樑在父親的帶領下獵殺狐狸精，獵魔刀，童子尿輪番上陣，如同玄幻故事，而轉到梁與燕的初見，燕也是由狐化人十分神奇。體現了傳統傳說的魅力。而後來隨科技發展，昔日的獵魔人轉行當了技術工人，燕的魔力喪失，狐狸精褪去「妖怪」的神秘面紗成為了社會含義的邊緣人物，是不是象徵著科技的進步，也帶來傳統的消亡？科技發展，對於傳統社會中無法解釋的，只能依附於神話傳說的現象有了新的解釋，推動思想的更新，傳統傳說的破滅。不由讓我想起了尼爾蓋曼的《美國眾神》裡的新科技神衹如電話神，電視神，汽車神與傳統老眾神如奧丁（星期三先生）對抗，眾神大戰成了新信仰與舊信仰的對戰，科技與傳統的交鋒。我想科技的發展確為人們提供了便利，但若為其所奴役，失去了獨立的判斷「唯利是圖」不能客觀看待其不足，而對於傳統一概否決，這並不可取。若如此，便是放棄了豐富的文化資源庫，放棄了研究人類社會的巨大研究樣本，也是放棄了想象力和創造力的源泉之一。

科技與人類的關係可以是相互促進亦可以是相互殘害。梁在掌握先進科技技術後研究了自動化技術，使技術進一步發展，並為後來幫助燕打下基礎。還有蒸汽朋克風格的世界觀下各種蒸汽機自動化技術的應用，使生活更便捷。而相反的方向，是科技成為了殖民者侵略的工具，成為了迫害無辜人民的凶器（殖民總督為了個人的癖好將為了求生的燕殘忍的改造為機械合成人）跨越了底線的技術製造了罪惡，也激化了矛盾，埋下仇恨的種子。若掌握技術只是為了掌握凌駕於同胞的權利，若在運用技術時超越人類倫理，只滿足一己私利，科技這把達摩克利斯之劍終將落下，斬斷人類的發展之路。

時代之殤，對於殖民歷史的反思，我想既是開眼看世界的陣痛也是民族情感的流瀉。梁走出故鄉，去往科技發達的香港學技術，開眼界，儘管也遭遇了歧視，儘管也在面對重要之人燕的痛苦時無能為力，但他最終是走出去了。在時代的潮流中他沒有堅持父親除魔的事業，「三年無改乃父之道，可謂孝已。」顯然他違背了儒家道德的原則；在面對蒸汽火車的時候，他沒有一味的反抗新事物的出現；他積極的學技術，在實踐中提升自己的自動化設計水平。當「封閉落後」之國的人民有幸接觸到外在世界，他們不會放過任何時機去改變落後面貌，不會為任何挫折所阻攔。

燕的悲劇身世是殖民地人民的縮影。或為了生存而無法保全尊嚴，或因為殖民者的暴虐統治而喪失自由，淪為奴隸—但他們她們沒有放棄反抗與鬥爭。燕曾在與樑相會時傾吐自己的願望：「我夢想在這金屬和瀝青的叢林裡打獵，我想象著我真正的身體，從衡量到窗台，再跳到屋頂，知道我站在這個島的最頂點，直到對著覺得能佔有我的人發出咆哮。」最終她做到了，即使是以悲壯的姿態。

本節編劇作者是華裔科幻作家劉宇昆，我曾在《科幻世界》看過他的作品，也曾閱讀過他的長篇《蒲公英王朝》「絲綢朋克」小說。感覺到他對於中華文化傳統的熱愛以及對於科幻題材的熟練駕馭能力。本節的配樂與作畫都具有中國特色，令人印象深刻。

比起其他某些愛死機章節直接的情感抒發，GoodHunting更加含蓄，多以事實呈現或場景展示留白引發思考，誇張與較成人的作畫描繪作為符號引起視覺衝擊，蒸汽朋克風格的設計較好的契合了主題也具有近代的部分特徵，人物對話簡潔而又有深意和呼應，是十分優秀的成人科幻作品。

銀色的身影掠過燈火輝煌的城市夜空，或許故鄉的風聲，童年的記憶，相伴的時光還停留在腦海，或許過往的恩仇愛恨已隨燃燒的煤焦油化作了蒸汽飄散，卻在惡人的心中埋下了一顆恐怖的種子，在同胞的心中燃起了反抗的狼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