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x死x機器人》:《愛,愛x死x機器人》中,你最喜歡的是哪一集?哪一集是你心目中的「神作」?
影評Zima blue
宇宙在道出自己的真相
故事講述了宇宙中最有名的藝術家Zima,邀請Kelly講述自己的故事。Zima要求Kelly不帶任何通訊設備,隻身一人前往會面。兩人在落日黃昏中,喝著葡萄酒,從葡萄酒的選擇開始討論到Zima對自我記憶的探索,到對自我的追尋。他邀請Kelly來看他最後一幅藝術作品。
在最後的結局中,Zima放棄了作為人形的自己,回到自己最初的生活。
一、記憶
Zima在召開最後的藝術品之前,只邀請了Kelly一人,邀請Kelly的原因在於,Zima認為Kelly能夠真實地記錄下自己的故事。
「「其實都一樣,反正要從公眾的視野裡消失了。Kelly,我覺得你寫的文章都很真實。我從來沒注意到有人聲稱你寫的文章歪曲事實。」
「我一直都是這樣。」我說,「這就是為什麼我總是帶著備忘錄助手的原因,這樣就沒人否認自己說過的話。」Kelly認為是機器的記錄,所以導致了自己的寫作是真實的,自然的。
Kelly認為自己的真實記錄與機器無關,但Zima卻一句道破連Kelly都沒有認識到的真相。在遙遠的未來,人與機器工具之間的關係已經變得模糊,凱莉以為自己的記錄之所以真實,是因為記錄材料非常真實,當科技不斷發展之後,Kelly的機器人備忘錄助手能夠幫助她記錄下所有的談話內容,這樣就不會導致人的遺忘、記錯性為那些不整全的記錄內容添油加醋。
但Zima認為不是這樣。
「帶不帶備忘錄助手不會影響你對我的報道。」齊瑪說。
Kelly之所以做真實的報道,不在於科技究竟有多麼發達,記錄的信息究竟有多麼整全。報道的真實與否來源於Kelly的選擇。
「但我覺得這些新聞並不值得做文章。我一次次地邀請他接受採訪,但是一次次地被回絕。我所知道的就是齊瑪對藍色的癡迷已經超過了藝術創作本身。但是如果不能徹底地理解他的這種癡迷,就不能寫出真正有意義的報道,頂多是奇聞異事。」
女主角自身的想法,運用素材的能力,以及方式就決定了報道的虛假或真實。機器只是記錄,如何運用是人的事情。
「我從來不寫奇聞異事。」
她從來不寫奇聞異事,從來不寫那些博人眼球徒有其名的東西。報道的真實與否,並不依賴於工具所記錄的數據,而在於運用數據的方式。Zima想對著一個真實的人講述自己的故事,而非機器。機器不會犯錯,它太完美了。Zima也深知這一點,所以才會在之後說到:
「當然你是對的。但是對於備忘錄助手有更深層次的爭論。它太完美了。它不知道如何失真或者遺忘。」
「它不就應該這樣嗎?」
「不對!當你在幾百年後用自己的頭腦回憶起我和你的這段對話,肯定有一些事情會記錯了。而這些記錯的部分也會變成你記憶中的一部分,記錯的每個細節會逐漸強化成回憶。一千年之後了,你對這段對話的回憶可能跟真實情況就大相徑庭了。然而那時你肯定會發誓,你的回憶是準確的。」
「但是如果有備忘錄助手陪在我的身邊,我就能事無巨細地把事情的真相完整地記錄下來。」
「你會的,」齊瑪說,「但那不是活生生的記憶。那只是攝影,一個機械記憶的過程。整個記憶裡缺乏想象,沒有給選擇性的遺忘留下任何餘地。」他又給我滿上了一杯酒。「想象一下,像今天下午這樣的場合,你因為某個原因坐在外面,你必須要決定是選擇紅葡萄酒還是白葡萄酒,還不能後悔自己的選擇。但是就這麼一次,不管是什麼原因,你被人說服去選擇白葡萄酒——正好違背了備忘錄助手的判斷——而且喝了之後你還感覺很好。每件事都被奇妙地組合在一起:這段談話、夕陽西下的氛圍、壯麗的風景、微醺的快感。一個完美的下午逐漸變成了完美的傍晚。」
Zima所追求的,不是機器記錄下來的「真實」,而是記憶中帶有模糊、美化、錯誤或者修飾過後的內容。而Zima對「非真實」的追求,與一開始他不允許Kelly帶任何記錄的工具相呼應。在科技發達的未來,Kelly賴以記錄的工具不再是古老的紙筆,而是可以隨時記錄下各種信息的智能機器人。他們真實地記錄下所有的信息,但卻沒有給遺忘、模糊,留下空間。
那些美好的畫面,都被記憶加了濾鏡,變得模糊,溫柔,完美。
而正是機器人所記錄下的一點一滴所有的數據,幫助Kelly進行選擇時不再依據當下的時間、地點、心情、風景,而是依據過往的所有數據,以達到精確的判斷——什麼配菜是最合適的,什麼偏好是不會出錯的。Zima說得沒錯,他們太完美了。
但人的記憶不是這樣,人的記憶包含了各種各樣的例外,並強化令人愉悅的例外,賦予重要的意義與標記。Kelly並不認為二者之間有多大的差別。
「但是移植的人工記憶與外部的人工記憶究竟有多少實際的區別?」
「簡直是天淵之別。」齊瑪說,「存儲在備忘錄助手裡的記憶會被永久地記住。不管你詢問它多少次,它都不會強化或者忽略每一個細節。但是移植的人工記憶不一樣。他們被無縫地整合進生物記憶,移植了人工記憶的人根本區分不了哪些是人工記憶、哪些是生物記憶。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移植的人工記憶具備必要的可塑性、易變性,並且會產生錯誤和失真。」
「易錯性。」我說
「但是沒有易錯性就沒有藝術,沒有藝術就沒有事實。」齊瑪繼續說道。 藝術、事實與錯誤之間的關係。藝術並非真實,來源於真實高於真實。
「易錯性指引事實?這個說法真不錯。」我感覺很意外。
Zima對「非真實」的追求最終導致了更高層次的「真實」,「「我所說的事實是指更高層次的、比喻意義上的事實。」,但Kelly到目前為止,並沒有領會zima所說的「真實」。
於是Zima換了一種方式,開始講述自己的故事。
二、對自我的追尋
Kelly與Zima談到Zima的畫作。一開始Kelly誇獎Zima的畫作,但他卻說:
「那只能算是苦力活。巨大、花哨、流行,但根本沒有靈魂。就是因為這些畫的靈感來源於心靈,所以畫得並不好。」
Zima的畫作缺乏靈魂,Kelly其實一直不覺得Zima的畫作有多麼飽含人性,它受到大多數人的追捧,更多的在於Zima自身的特殊,並非畫作。
我什麼都沒說。其實我一直都覺得他的作品就是這樣的:壯麗但缺乏人性,缺乏靈魂而且齊瑪身體上的機械化改造必然給他的作品帶來某種獨特性。就像是人們讚揚某個作品,只是因為它是某人用嘴咬著筆畫的。齊瑪的畫之所以被人讚揚,只是因為他並不是一個「正常人」。不是因為畫作本身,而是畫作之外的東西
接著,他們聊到了zima blue,它的出現完全是個意外。
「齊瑪藍,」他點點頭說。「它的出現是個意外:在一幅差不多完成的畫布上用錯了顏色。一塊蒼白的汙點,顏色介於寶石藍與墨綠色之間。然而這塊汙點似乎是帶了電的,我感覺自己的大腦瞬間短路了,激起了某種強烈的、原始的記憶。我有一種感覺:這種顏色曾經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 這種強烈的感覺來源於其本質,是自然的。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記憶?」
「我不知道。我感覺到的就是這種顏色在跟我說話,就好像我花了整整一輩子的時間才找到了它,把它解放出來。」他想了一會兒。「這種藍色肯定代表著某種事物。
而這只是一個開始,zima不可抑制地對這種藍色進行追求。
「我沒有選擇的餘地。隨著這種藍色變得越來越強烈、越來越佔優勢,我感覺自己越來越接近答案了。我覺得只有把自己沉浸到這種顏色中,才能發現我渴望知道的所有事。作為一個藝術家,我必須真正理解我自己。」
對於自身了解的慾望是不受控制的,這種天然的傾向代表的是一種強烈的認識、追尋的慾望。
最後,Zima在不斷的探尋中回想起那個令自身牽腸掛肚的藍色,也回想起自身究竟是什麼。他第一次回想起那個最初,是完全偶然的開始。
又過了幾十年,這種抽象的圖形逐漸變成了他的主流作品,把構圖的其他元素全部擠了出去。宇宙遠景的盡頭變成了一個狹窄的邊框,再用幾個空白的圓圈、三角形、長方形與之配合起來。他的早期作品都是以豐富的筆觸、濃墨重彩的多層鋪墊作為典型的特徵,如今卻變成用光滑的鏡面打底的藍色圖形。
很多買家被齊瑪這種抽象的藍色圖形嚇到了,逐漸遠離了他。很快齊瑪又推出了他的第一幅完全由單一藍色構成的畫作。這幅畫作非常巨大,大得足夠覆蓋一座千層大樓的側面。人們普遍認為齊瑪已經江郎才盡,再也畫不出精美的作品了。
他們實在是錯得離譜。這種由小到大的圖案表示著內心對於最原始自我的追求與探索的慾望之強烈。被遮蔽的內容逐漸減弱。
那原本在畫作中的小小藍色膨脹發酵,越變越大,衝出畫作,使得整個宇宙都帶有了藍色的色彩。Zima的這種衝動卻並沒有減弱。
「那你的齊瑪藍了?」我問,「也是甲殼蟲的顏色?」
「不,」他說,「不是甲殼蟲的顏色。但是我必須要知道答案,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我必須要知道為什麼這種藍色對我有這麼重要的意義,為什麼它會控制了我的藝術創作。」
「你允許它控制自己?」我說。
「我沒有選擇的餘地。隨著這種藍色變得越來越強烈、越來越佔優勢,我感覺自己越來越接近答案了。我覺得只有把自己沉浸到這種顏色中,才能發現我渴望知道的所有事。作為一個藝術家,我必須真正理解我自己。」 對於自身了解的慾望是不受控制的,這種天然的傾向代表的是一種強烈的認識、追尋的慾望。
「那你理解了嗎?」
「我理解我自己。」齊瑪說。「但卻不是我預計的那樣。」
「你發現了什麼?」
從這一抹小小的藍色,Zima開始了尋找自己的路程。恰恰是這一抹藍色,使得zima回想起了自己以往的經歷。
Zima對於機器與人之間的區別進行了疑問,當人與機器之間的功能完全模糊,甚至機器的功能超越人之後,怎麼來看待二者之間的區別呢?
「那你是什麼呢?」「一台機器,」他說。「一個很複雜的機器人,具有自主智能的機器人。到達哈爾科夫8號星球的時候,我已經幾百歲了,但是完全具備合法的獨立性。」
「不會吧。」我搖了搖頭。「你頂多就是個裝有機器零件的人,怎麼可能是機器呢?」 「診所裡的記錄非常清晰。我來到診所的時候就是個機器人。一個男性外表的機器人,如假包換的機器。我被徹底拆散,我的核心認知功能被整合進了一個快速生長的生物宿主的身體內。」他用一根手指敲了敲他的腦殼。「這裡面有大量的有機材料,也有大量的神經機械系統。裡面錯綜複雜,搞不清從來開始,從哪兒結束。甚至搞不清哪個是主機系統,哪個是輔助系統。」
呼應了上面所說的人與機器共生的關係。
這與Zima自身的終極存在相關。Zima實際上並非人,而是擁有諸多人的功能的機器。這也說明了為何Zima的畫作沒有人性。因為Zima本身就不是人。但它卻具有人的諸多功能,甚至比很多普通人的功能更為強大,完善。它是人所能構想的所有最為強大功能的集合。但它卻不想成為他自己!
這種不想成為它自己的意志與欲望從何而來?Zima的記憶也許是一連串的數據,而最終它所做出的要求是「回歸」,回歸自身最原初的功能。這一「回歸」帶有本質論的意圖與傾向。這一傾向又如何可能?
文章沒有說明。但Zima確實做出了放棄作為人類的身份,選擇最初在水池中那個刷洗的機器人。
在這裡,我們往常以為機器樸實無華地記錄下來的事情是最接近真實的,因為它沒有情感的影響,沒有記憶的模糊,沒有回憶的篡改與編寫。但Zima卻反其道而行之,機器記憶的反而不是真實。這和他一開始拒絕讓Kelly戴上記錄機器人的要求一以貫之。
在聊天中,兩人討論了回憶以及記憶之間的關係。
「其實齊瑪藍就是這些瓷磚的顏色。」他很有禮貌地更正道,「齊瑪藍就是當初年輕人家裡的游泳池瓷磚的顏色。」
「也是你記憶中最深刻的一部分。」
「這就是我誕生的地方。我就是當年那個智力只夠讓自己繞著游泳池轉的粗糙的小機器人。但這個游泳池才是我的世界。它是我知道的一切,也是我唯一要知道的一切。」 找到了自身的本質所在。「認識你自己!」
「那麼現在呢?」我問道。其實我很害怕這個問題的答案。
「現在我要回家。」
將原始的存在稱之為「家」,誕生的地方稱之為「家」。
Zima拋棄了自己作為人的存在方式,回到自己作為一個小小的泳池機器人。在此,機器人作為其存在的本質,而非後來的人形。後來的人形對於Zima而言是機器的附加,是人工的雕琢,不是機器本身的自然。
三、解讀
按照本質主義的存在論概念,Zima這一行為是必然的。
Zima後來的所有行動都在為其作為清理機本質自然的阻礙而存在。Zima最原始的存在就是那個清洗游泳池的機器人,這一本質規定了它的功能是清洗泳池。而之後對機器的改造,功能的添加,都是外界的附加。
何以是「附加」,就在於貫穿Zima行為始終的是他對於原初能力的返回。從一開始他對於藍色的狂熱追求,試圖把整個宇宙都塗成藍色的。這一線索帶來的答案是對於自身原初記憶的追尋。這一藍色色塊的大小代表了他對於記憶的追尋深度。在最後,他無需將世界塗抹成藍色,而只需要自己回歸泳池。或者說,當他回歸泳池時,世界本身就是藍色的。
但Zima所有的行為(或者說追尋過程)是矛盾的。「自然」的概念在古典意義中與「製作」是無關的。機器若屬於人工製作的產物這個範疇內,那麼它無所謂「自然」。但在Zima這裡,他「返回」的目的就在於回到自身的「自然」,也就是最原初的基本功能。從人的視角而言,機器是人工的產物,是非自然的。但從機器的視角而言,人所給泳池清潔工所賦予的功能就是機器最原始的自然。Zima受到宇宙的召喚,認識自身的過程也恰恰就是拋卻後來所有累贅的過程。這一過程是反人工的。在此,人的世界與機器的世界對立了,人的自然世界恰恰成為機器非自然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