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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兔嘲男孩》影評:小納粹的異想世界,奧斯維辛之後,寫詩也是野蠻的

兔嘲男孩影評

多倫多電影節,寡姐主演的《喬喬兔》獲得「人民選擇獎」第一名,第二名是她主演的《婚姻故事》,第三名是戛納金棕櫚獲獎作《寄生蟲》。澳門國際電影節,《喬喬兔》作為開幕片,許多影迷看完直呼「驚喜」。關於二戰題材,反戰喜劇類型,或許它可以和影院正在重映的《美麗人生》配合一起看。

值得一提的是,《喬喬兔》導演塔伊加·維迪(Taika Waititi)私底下也是和影片風格一脈相承的喜劇人設,和演員解析片段時猶如相聲演員,星戰劇集《曼達洛人最後一集》由他執導,逗比導演乾脆自己演了個機器人,最後還把自己炸死了。

導演給自己演的機器人配音

導演本人

《喬喬兔》裡導演本人則扮演被戲謔十足的納粹頭目「希特勒」。

如今《喬喬兔》國內已經引進,有望上映,正式改名為《少年兔嘲男孩》。本文聊聊電影的精彩之處,也談及它自身的缺點。

關於動物和性別的戰爭

文/鈴鼓先生

編輯:書本編輯部

《喬喬兔》的導演塔伊加·維迪提上一部作品曾登陸了國內院線,那便是《雷神3:諸神的黃昏》。作為漫威電影宇宙的一環,維迪提導演出色地完成了系列電影承上啟下的重要作用,同時也在片中展現出作為作者的風格。《雷神》系列的前兩部,實在令人難以下嚥,而維迪提執導的第三部,成功地給這個超級英雄塗抹上鮮亮的色彩,融合街機遊戲與電子樂,順利與「銀河護衛隊」系列接軌。到了《喬喬兔》,導演維迪提的風格更為顯著——一種與韋斯·安德森較為接近的風格——飽和的色彩,扁平的電空間,縝密的敘事。當然這樣做也可能只是敘事的需要——納粹德國統治下的一個兒童視角。

開場便是在「Heil Hitler」瘋狂的呼喚中響起了披頭士的經典曲目《I Wanna Hold Your Hand》,結合著歷史影像中狂熱人群高舉的行納粹禮的手,表達「愛與和平」的歌曲突然變得諷刺起來。歌曲中本有的激情與乖張,在這一新的語境中煥發出詭異的光彩,契合了瘋狂小納粹的形象。在稍後的青年團訓練營中,電影又響起了湯姆·維茨沙啞的嗓音——《I Don't Wanna Grow Up》。不想長大的孩童,並非第一次出現在熒幕上映射納粹德國,比如1979年上映的《鐵皮鼓》。

但若要和《鐵皮鼓》相提並論,整體來看,《喬喬兔》僅僅只是紀錄了小男主的轉變,連成長也似乎算不上。而《鐵皮鼓》中不願長大的奧斯卡甚至是德意志民族的化身,以此講述一段黑暗壓抑的民族史詩。國內買下《喬喬兔》的版權後,正式片名叫《少年兔嘲男孩》。但是片中建立的世界並不足夠的奇異,除了如影隨形的元首,整個片子沉浸在明亮復古的情調當中,凡事皆出自合理的現實邏輯中。母親在街頭被吊死之後,有幾個特寫四周房屋窗戶的鏡頭,瞬間建立起了冷漠而又充滿敵意的環境,而這樣精彩的鏡頭語言實在是太少了。

這樣處理是有風險的,奧斯維辛之後寫詩是野蠻的,更何況這樣一部「好看」的電影。本片最大的矛盾點在於,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孩生發出的邪惡思想,但這些邪惡是走馬觀花地被說出、被提及,以一種輕鬆愉悅的方式。現在的觀眾早已對熒幕上虛假的死亡、恐怖以及邪惡感到麻木,拜主流商業電影所賜,觀眾的敏感度閾值已經被一而再再而三提高。

那麼現在要講述一個歷史現實時,如果仍然以毫不冒犯的語氣去表達,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兒童視角不能是一個藉口,完全避免鏡頭觸及現實的殘酷,這與觀看爆米花電影時,觀眾在一個爆炸中想象殞命之人,是一個道理。象徵自由的舞蹈並不能掩蓋一切。順帶一提,喬喬對著猶太女孩說出「How dare you」時的神情,和來自瑞典的環保女孩像極了。

動物

影片開場,喬喬對著鏡子接受元首訓話時,用蛇、狼、豹三種動物形容自己,而在青年團受訓時被發現膽小時被人乘坐「喬喬兔」。喬喬認為猶太人是像蝙蝠一樣生活,他們的祖先甚至和魚交配。而後兵臨柏林城下的俄羅斯人也被傳言稱與狗性交。總之,在這樣一場戰爭中,所有人褪去文明的外衣,放歸叢林,化身為各種野生動物。

有一種動物,與「喬喬兔」一同出現在各大電影節現場,那就是「寄生蟲」。這太巧了,《喬喬兔》與《寄生蟲》都用動物作比,並且都在家庭之內敘事,攝影機大多在建築室內停留,都有一個暗閣/地下室這樣的隱藏空間。雖然兩者企圖通過空間關係反應人物關係,但這樣只是「舞台」上扁平的空間關係。

《寄生蟲》被隱藏的空間有著更多的象徵意味,是文學式的表達;而《喬喬兔》樓上的暗閣更像是歷史的再現,是現實的重演。暗閣中的猶太人的確被稱作為「寄生蟲」,這絕不是什麼藝術加工處理。想要劃分敵我、排除對手,第一步通常是使其非人化,不管是什麼抽象的政治哲學中的名詞,還是可感的直截了當的動物名稱,非人化之後便在據道德上獲得豁免,消除負罪感,並能鼓動更多的人參與其中。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殺人如麻的劊子手仍然可以溫情無限地對待自己的孩子。

這種非人化似乎有著傳遞性。就像是食物鏈一般,喬喬在少年團中被成為兔子,而喬喬把暗閣中的女孩畫成自己籠子裡的兔子。雖然說全片皆是喬喬的視角,但有時候為了滿足觀眾會把視角交給母親和猶太女孩。這就出現問題了,母親從事危險的「自由德國」地下工作,全然不知自己兒子早已知道了閣樓上的秘密,然後沒有留下任何安排便被殺害。觀眾因為全知的視角,能夠想象姐弟兩人的生活,而母親至死也對兒子沒有任何打算,這是不可信的。

還有一點,這幾乎可以說是全片最大的敗筆——在蓋世太保和K隊長突襲檢查喬喬的家,猶太女孩站出來圓場時,視角竟然切到女孩的視角之下。觀眾固然需要看到她如何看解決這一危機,但同時還需要看到喬喬如何選擇:是直接舉報還是保持沉默,就算是後者,也需要保持在喬喬的視角下去讓觀眾體會他內心的諸多感受。女孩的主觀視角直接排除了喬喬,他淪為背景中的配角。

這樣,我們再來回顧全片三個關於喬喬內心世界最重要的情節點——小納粹喬喬不忍殺兔;喬喬旁觀猶太女孩救場;喬喬欺騙女孩德國戰勝了聯軍——我們會發現喬喬這一人物形象十分複雜,但影片缺乏針對這一複雜人物的各個層面的合理解釋。這並不是給人物以灰色的想象空間,而是它根本沒有這樣做。所以在《喬喬兔》圓滿歡快的結局之下,是被掩蓋的尚未圓滿解決的疑問——喬喬到底還是納粹嗎?是還是不是?還是這兩者之間的答案?

性別

表現戰爭的影片眾多,《現代啟示錄》把戰爭還原為原始的暴力,《奇愛博士》用性大膽解構戰爭,而《喬喬兔》似乎是從另一視角出發——把這一切放在了性別這一框架之中,閃爍著稀少卻並不暗淡的光芒。

在喬喬的家中,父親一直處於缺失的狀態。那麼,元首當仁不讓地成為了喬喬的父親,不僅是他一個人的父親,更是全體納粹德國人的父親。片中所有的男性皆是元首戰爭機器的一個個部件。喬喬的真正的父親早已遠去,喬喬及其母親言語中透露出的那種微妙感情,可以讓人聯想到短暫的魏瑪共和國時期。

元首是父親不假,但這只是精神上的父親,在喬喬的現實生活中父親的空缺由K隊長來補全。母親與K隊長的關係極為曖昧,從見面打招呼的方式可以窺見。青年團由K隊長管理組織,教導、威嚴、秩序總與父親相關。K隊長更是千千萬萬德國普通家庭中的父親,充滿榮耀,甘願赴死,可惜只是盲目的——瞎了一隻眼。在最後的抵抗中,K隊長穿上了孔雀羽毛般招搖的軍裝集結吶喊——只有雄孔雀才有炫目的羽毛,虛榮、驕傲的形象呼之欲出。但尋求救贖的孔雀,終究不是人,給予K隊長正面形象有討好觀眾以及開脫普通人之責任之嫌。

而母親作為影片中唯二的成年女性,給喬喬帶來溫柔、體貼、啟迪與揭示真相。另一個胖胖的女秘書為元首生下了18個孩子,豐滿肥碩的體型很好地體現元首對待女性的看法——生殖工具。唯一一個女孩承擔起了被保護的弱者的角色,是被這個不正常的社會異化為籠中之兔。她與喬喬的互動值得玩味——一個更成熟強壯的弱勢猶太人與一個更幼稚愚蠢的強勢小納粹——權力不平等的再次不平等,反而達到了某種程度上的平衡。那麼喬喬的轉變不全是源自內心的真誠地醒悟,而是在面對更強勢的外在力量的妥協,至少有這樣的嫌疑。

有一個小細節非常到位,那便是這個低幼版的希特勒一段慷慨激昂的獨白,對「祖國」的用詞是「Fatherland」——全片是用英語講德國的故事。儘管通常把「祖國」成為「母親」,也即是「Motherland」,但在納粹德國的語境下,幾乎都是選用「Fatherland(Vaterland)」來強化「祖國」一詞的力量——一個更加具有侵略性的詞彙。

簡單總結下《喬喬兔》,它有很好的設定,但主人公形象實在孱弱不堪,而且有美化邪惡的嫌疑。雖然影片最後,十歲的他終於會繫鞋帶了,但這是所謂「成長」的表徵,觀眾需要影片給出令人信服的「成長的原因」——希特勒可沒有親手吊死他的母親,反而是在喬喬最需要的時候出現並鼓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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