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x死x機器人》：《愛·死·機器人》三個不該去思考的問題（完整版）
影評提醒一下，本文涉及的影視作品比較多，思考很發散，喜歡哲學的可以看，不喜歡的最好繞道，否則看暈後跳樓了我不管！
以前我的老師提醒說人一生有三樣東西不能沾：毒品、酒精和愛情。因為這些都是不可自控的。
後來一個年紀不比我大的師傅也討論過類似的話題，他認為人一生有三樣東西不能研究：愛情、死亡和知識。因為這三樣都是無法窮盡的。
《愛，死亡和機器人》（其實我覺得台灣翻譯的《愛·死·機器人》才是真好）有18集，只看了部分，儘管太重口味，但還是忍不住喜歡。其中一個緣故，就是因為三個話題都和我以前討論的很接近。其中的愛，也未必狹義單指的愛情，而機器人可以當成「知識」的直觀表達。
1、皿中之腦
第一集內容好懂，很多人說是《超體》的精短表達。帶出來的問題依舊是無解的——即人是以軀體判斷這個人 存在，還是以意識？女主軀體被毀滅了，可是她卻開心地展示她的優勢，無處不在的網絡就是無處不在的她。這是科學與哲學最根本的疑問——皿中之腦。如果一個人的意識被放在器皿中，僅僅用營養液存活，用機械神經思考，那麼這個人算是完整的人嗎？他意識感觸到的世界是真實的嗎？
這真是一個不好討論的話題，卻也是人類最樂道的話題。無論是《超體》《黑客帝國》還是《移魂都市》等等。因為涉及到人類反問自己究竟是誰，自己是不是真實存在的這個終極問題，這種問題一旦提出來，一生就好耗費在其中。所以我道家的師傅不讓我們研究，而我佛教的老師說佛教用「唯識學」解決了這個終極問答，我哲學的朋友則說，很簡單「我思故我在」「存在即合理」。
佛教的唯識理論，就是你所見到的一切形象乃至你的認知，其實都在你深沉意識早就有了的，只不過有了這個東西觸發後，在你腦海呈現了這個形象。打個比方，第七集《 天縫外 星道邊 》中，男主從宇宙飛行中醒來，見到了自己的初戀，然後發生的所有一切，其實都是他意識深處被勾出來的，因那個星球的生物來觸發他這些意識，從而產生出來這個形象的。倘若他意識深處沒有這些，就無從觸發。
所以，這個深層的意識（佛教叫阿賴耶識）儲存了幾乎整個人類的所有記憶，佛教說你起一個念頭，作一件事情，無論多少大小，都會存儲起來。道教其實有相似的論述，但沒專門講。比如說心血來潮，或無動不成卦，其實也是因為有動靜，就有觸發，有觸發就有形象呈現，這樣就能判斷事態。佛教的這個深層意識放在心理學被叫做集體無意識。放在哲學裡，存在即合理，這個「存在」，不是物質的存在，而是你意識到你的「存在」才能稱為合理，也就是我思故我在。必須有自己的動念，才有了存在感。
由此出現了哲學辯論史上最無聊的辯論，就是唯物主義與唯心主義。但其實，兩者都偏執一段，不會有勝負之分，硬幣兩面各取所需，卻各不完整。
《愛，死亡和機器人》中除了第一集之外，還有好幾個篇章接觸到這個疑問，只是沒有更深入思考（或者是我還沒看全的緣故），大多停留在了淺嘗輒止的地步，還不如《黑客帝國》那麼深，更沒達到新劇《西部世界》那麼恐怖的深刻。但至少都在涉及，即使是第八集中那隻狐狸故事講述的是機器，但其中狐狸如最新熱門大片《阿麗塔》那樣，最後全部改造成機器的時候，還是被保留了頭腦，就是主創意識裡，頭腦才是真實存在的必要。而狐狸也不用思考自己存在不存在，她只是希望魔法掙脫對自己的束縛。
而第七集空間站則涉及到意識與存在的話題。劇裡的人被帶入一個幻境，所以即使他的生命已經過了幾百年，但在環境中，他孔武有力，他重溫愛情，他享受人間，他覺得自己是存在的；但在現實中，他只是機器倉裡無用的肉體。兩個他，哪個是真實的？如果劇集能再深入一些，徹底一些，連機器倉的他也被毀滅了，只有在環境裡的這個靈魂（意識）存在，那麼他到底生存，還是已經毀滅了呢？
2、未來簡史
我在短評中說： 看了幾集就能確定，這是一支貓奴組成的拍攝組，喵星元素超級多，尤其第二集就能知道這組人的真實內心。
第二集感覺是最為輕鬆的一部。年輕的機器人一代去荒廢多年的地球旅遊，順便考察一下那些以前地球的占有者人類怎麼死亡的。劇集最切合了標題中要思考的兩個元素，死亡和機器人。那麼問題在這裡——這些機器人算不算「人」？他們如同我們肉體的人類一樣，能思考、愛玩、會吐槽、有恐懼……完全和地球人類的荷爾蒙期的年輕人一樣，他們參觀參觀地球人類自己把自己玩死的場景，就彷彿我們暑假去考察「龐貝遺跡」一樣，看看以前的龐貝人死亡前的狀態是怎樣的一樣。那麼，他們這幾個機器人算不算有靈魂？
好吧，這是上面問題的設問。我這裡要討論的則是機器人話題。
第二集裡的機器人顯然與以前地球人製造的機器人有傳承關係。他們就是地球人類製作的機器的進化版。人類消失了，他們卻在一代一代地更新換代，成長下來。所以，人類其實就是在為自己挖墓的？到一定時期後，人類就如恐龍般退出歷史舞台，把世界、宇宙交給下一代人類——機械。《人類簡史》《未來簡史》到最新篇章《今日簡史》都在論證這個觀點。只不過，作者認為有一個過渡階段，就像是第八集被改造的狐狸那樣，擁有頭腦、保存自我的意識的前提下，身體被機械化。日本人最愛的這一套，現在被美國人學去了，卻升級成了鋼鐵俠。
我們徹底放下對人類自身的迷戀，那麼未來完全被機器所取代這種結局是很有可能的。不過，即使是《黑客帝國》那樣能做極度深入思索的電影，也一樣依舊迷戀人類自己，所以還要攝像出機器需要用人類來製造能源，這簡直低級無比的錯誤。
【新注：雖然有讀者提醒我，《黑客帝國》解釋過機器要保留人類肉體和思考，是為了更好研究學習人類的組織和思維的，但依舊不能消除疑慮；就像美劇《西部世界》史匹堡電影《頭號玩家》那樣，在有了VR等虛擬現實，很方便讓人無危險地用意識去冒險的將來，為什麼要毫無成本意識地製造機器人和現實體驗世界，讓人類去冒險？】
所以，我們可以設想得更徹底一些，未來就是機器人的世界，根本沒有人類什麼事兒，最多是機器人下載了人類的集體無意識，變成了他們的思考他們的意識，然後他們自由生活，而且還沒有人類那麼孱弱多病，連生個娃都是生命冒險。比起人類，機器人更為自由，老子說吾之患在有吾身，肉身沉重導致人類靈魂的無法昇華，機器人雖然有神曲，卻更有力，更能隨意變換得更加靈巧，他們更容易掌握整個銀河系，最終突破出去，走向更深更光遠宇宙，直到被更新的物種取代——比如第二集裡的喵星人，比如完全不用軀體，只要意識存在就可以的空間，無形象無物質，只有無限的意識。這是佛經提到的人類更高層境界的描繪，就算有愛情有生理需要，也不過腦中一個意識就完成了。
不過也許我想多了，《愛·死·機器人》的思考沒那麼久遠，除了第十四集《智馬的藍》中，讓人吃驚地發現所有一切奇跡藝術的創造者居然不具備人類靈魂之外，更多的劇集還是在姑息人類自身，在自我顧影自憐。因此我們可以看見第七集空間站那個可憐的人類，更可以看見第八集裡用中國元素來講述的狐狸精與現代工業的問題。當人類的工業化把魔法世界摧毀了，人類和魔法界的生物就只能放棄以往的依靠肉身來完成的魔法，改成了依靠工業機械。這是一種人類歷史的隱喻，我們用機器實現了人類的魔力，比如飛機帶來飛行，潛艇潛入海底，機關大砲替代冷兵器，電影AR實現幻境的製作，以往聖魔鬼怪的魔法，一一通過機器完成。雖然現在我們還在固守自己最後一點頭腦的可貴，以為只要人類還擁有頭腦和意識，人類就能掌控一切，但通過哲學的思辨，我們發現，我們的頭腦意識是真實存在的嗎？
《西部世界》細思極恐的地方就在這兒！裡面的機器人覺醒了，他們開始反抗人類了，在他們反抗人類之前，他們以為自己所有一切思考情感都是真實的，等他們發現一切都不過是一塊平板在操縱自己，想感性一些，就提高一下PH值，想槍法準確點，就提高武力值……想讓你對誰產生感情，就調整一下故事線。但真正恐怖的是，連他們的覺醒都是安排好的。等機器人覺醒了之後，他們擁有的意識真的是自己的意識嗎？他們的故事、情感是早就設計好的故事線，那麼他們獨立後，他的性格優點與弱電、他的愛憎、他的一切思維模式是自己獨有的，還是被嵌入的？他算不算獨立的真實的人？如果算獨立真實的人類個體，他的這些意識並非自己養成的，而是別人強塞近來，就像我們今天的自己都是小時候接受的各種教育引發的一樣。
那麼，究竟我是誰？我為什麼會變成今天這樣的我？我是真實存在的，還是只是一個在營養液裡胡思亂想的大腦？甚至我自以為得意的思考，是真的我的思考，還是有什麼人或機器或喵在旁邊的平板上輸入來的？
3、愛情是上帝的玩笑
一個奇特的點是，整套18個故事中，居然沒愛情什麼事兒。最具備展開愛情故事的《祝狐好運》裡，以為男主會和狐狸精燕子組成CP，結果確實彼此珍重，即便在燕最寥落無助的那場戲中，男主都沒努力地說一聲「我養你啊！」，雙方更多的是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惺惺相惜感，而不是愛情感。
第七集《 天縫外 星道邊 》開場沒多久很像講述愛情的《北非諜影》故事情節一樣，結尾那位外星女皇也說出很在乎你的台詞時，更多人是感覺恐怖，或者感覺淡淡哀傷，而不認為其中真的有愛情所在。
浪漫的文藝作品喜歡唱高調，「唯有愛情能與死亡一樣不朽」，這種話語其實很空泛。愛情只不過是如時鐘般精確的上帝為了人類繁衍，而製造的一種荷爾蒙催化的感覺。機器人不用，無形體的天人也不用，只有人類，肉體凡胎，上帝才會給出這樣的幻覺，讓人以為自己的所作所為，都是自己情感的驅使下，主動完成的。但是，如果這個世界沒有了愛情，或者說人類沒有了情感，我們所有的一切藝術，所有一切附麗，所有的一切人類迷戀的虛幻，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很早以前，我寫過一篇《疑犯追蹤》和《機械姬》的評論，分析裡面的機器人到底只是精於算計的機器，還是終於成長為有了人類智力的機器人時，一個依據就是「情感」。這種情感，不僅僅是愛情，也有親情和友情，有一種不管不顧的，不做任何利益得失，不是用大數據分析，不是用理性計算的付出，這是在宇宙誕生之後，有了肉體的人類被上帝賦予靈魂後，才具備的一種感情，不管是什麼化學物質所催生的，不管是怎樣的機械皮層賦予的，讓我們迷戀，讓我們不捨，讓我們哭泣悲傷，快樂驚喜的感覺，才是人類與機械不同的地方。
文中我寫到：
在評論《疑犯追蹤》的時候，順便解決了有關《機械姬》的一個疑問：究竟那個機器人是否通過了圖靈測試？她是否真的具備了人類的智能？參照《疑犯追蹤》，可以得出結論：那個最後逃出秘密基地，在基地出口的樓梯前，露齒微笑的機器人，她感受到一直嚮往外面的真實的世界了，她體會到了微笑，但她依舊是"機器"人，而不是一個機器「人」。 因為機械姬學會網絡，利用人性的所有弱點，設計極為微妙的情感，製造愛情，都是為了完成設計者給她的作業——利用智慧逃出去。但是，她沒有愛、感情，不懂得惻隱之心，不會感同身受地去同情、去憐憫，更不懂得放棄利益選擇，而去捨生取義——這一切都是各類電影表達的主題，這些，只有人類才能具備的。即便是動物。
《西部世界》第二季裡，已經體驗過幾千種死亡的男主泰迪，在覺醒之後，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性格特徵被女主在平板上操控，生生把他一個暖男隨意一調，就變成了冷酷凶悍的冷血殺手。而後他的行事特徵也證明了性格的改變。他一直對女主說，他永遠不會背叛女主，他會做到的。這本是機器設計人給他安排的故事線的角色特徵，但他當了真，即便覺醒了，獨立了，依舊秉承對女主的愛情。那麼，這種愛情是真的嗎？是真的出自泰迪自己生發出來的愛情感覺嗎？
回頭，我們問問自己，你如何確定你一見鍾情的對象，就是你真正的情感，你如何確定你對對方是愛，而不是上帝調皮的撥弄一下手指，讓丘比特的箭攪動你大腦皮層的化學物質，產生出來的感覺，然後隨意把你推向正好出現的那個人？
《西部世界》的巧妙就在這裡，男主泰迪在最後時刻，對女主說，我不會背叛你的。但是，我不能違背我自己！所以，他選擇了自殺，犧牲掉自己，來解決自己內心的衝突。這個時候，他其實是在抵抗外部對自己性格參數的修改，這種抵抗來源自機器所沒有的——情感！是他對其他被殺戮者的惻隱之心，甚至，誇張點用佛教徒的話說，是一種「大愛」。
所以我們真心確定了，泰迪是真正意義上的人。
《愛死機器人》整套劇集，最為人津津樂道的六集，有講述被強姦後的女子把自己意識穿在了空間的故事；講述未來地球人類活活被自己玩死之後的地球現狀；講述蛇形循環的謀殺與目擊證人之間無休止的追逐故事；兩位推銷員在荒漠野外夜遇大魚海棠的故事；宇宙運貨員迷路在空間站中被外星人靈魂安撫的故事；有腦洞大開的希特勒死亡故事。但其中最沒有戲劇衝突，乃至喜劇、賣萌、懸疑甚至非常精彩創意的繪畫製作風格，卻被人念念不忘的是《智馬的藍》。
我們要繼續追問，這一集裡面的智馬到底算不算機器人，整個故事都是他對藝術的無限追求，為了藝術，為了勘破整個宇宙真諦，他把身體無限的改造，乃至能入宇宙最困難之地也不會死亡。而他在不斷突破藝術的界限之後，最後一幅作品，卻成了返璞歸真的回歸，退回到他本來的面目中——一具機器，簡單的泳池壁處垢的機器而已。
這裡有哲學上的藝術探討，豆瓣很多人認為是對世界好藝術本原的探討。但我們換一個角度，也是他的情感的一種展現，當閱盡千帆之後，世間所有嬉鬧繁複，都不如最初最樸實無華的自己才是真實的。這是在情感上提升到形而上的思索，比其人類的情感更深一級是情感，是對自己最終歸宿的思索結論。那麼，我們可以就此判斷，這是一個人，他用自己的方式，選擇自己的獨立的人格和生命，他放棄掉聰明、才智，放棄掉自我，這該是佛教裡「去除我執」的一種象徵。
以上，不過是看了整套《愛死機器人》的一點散思。對錯是非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的思考被激發起來了，開始考慮自身的存在，未來的可能，乃至我們的渺小與偉大。這本來就是好影視能給我們帶來的最佳禮物，而不僅僅是一種爽了就好的刺激。因為刺激太容易了，藥物乃至肉體的發洩都能達到，機器人也可以輕易尋求，但是這種思考帶來的情感滿足，大約也只因為我是一個肉體凡胎的，才如此的癡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