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兔嘲男孩》影評:鞋帶和蝴蝶
兔嘲男孩影評本該是一部戰爭片,它卻劍走偏鋒,從一個十歲孩子的視角出發。
沒有震撼視聽的特效、也沒有血肉橫飛的場面,鮮豔亮麗的糖果色,與灰色晦暗的戰亂世界完全不同,彷若一個童話故事。
它到底想講什麼?
它當然講戰爭。
影片開頭在喬喬跟隨著想象中的希特勒重複十次德意志問候後,快速切入二戰德國的黑白影像,無數缺乏自主判斷的人們高舉雙手行納粹禮並陷入瘋狂。
「我們會把敵人碾成渣滓,然後把他們的墳墓當廁所。」
任誰都難以想象這樣極具煽動性的話語會從稚氣未脫的孩童嘴中熟稔地脫口而出。
但特別的是,鏡頭並沒有順著真實影像勾勒陰暗天地,而是再次調轉到喬喬眼中的世界——快樂而又充滿希望。
在兒童視角中,戰爭被遊戲化,變得五彩繽紛。
焚燒書籍、扭斷兔子頭、操練扔手榴彈,一切殘忍血腥的事情看似被消解為浪漫,卻又無處不在地低聲耳語世界之畸形。
孩童的異想世界越是狂熱和豐富,諷刺意味和悲劇色彩就越濃重。
全片只有一個直接戰爭場面,但在刻意的慢鏡頭中,興奮衝向前方的少年軍們被延緩,而喬喬在炮火中驚詫錯愕的神態被突出。
孩子在槍林彈雨中衝鋒陷陣,可你仔細看,他們卻連槍砲都拿不穩。
同時,這種戰爭的殘忍也並非通過直接的血腥渲染,而是在溫暖明麗的畫面語調中悄無聲息地增添抑鬱和絕望。
羅茜和喬喬騎行在晴空萬里的綠野小路,伴隨著浪漫的音樂,一輛載滿前線傷兵的卡車從後方緩緩進入並占滿整個畫面。
毫無表情的面容、傷痕累累的身體,傷兵們的麻木與代表希望的綠色林道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一絲意味不明的苦澀逐漸蔓延開去,讓原本生機盎然的世界蒙上陰霾。
愈是溫暖,愈是心生惡寒。
1 | 鞋帶
它也向你展示戰爭裡成長的殘酷,而鞋帶的多次特寫則似乎暗涵二者關聯。
喬喬,表面上是個渴望加入希特勒私人護衛隊的納粹追隨者。
在現實生活中卻是一個連鞋帶都不會系的孩童,這種理想與現實的錯位,一針見血地諷刺了納粹宣傳機器對民眾全方位的洗腦。
第二次,羅茜懲罰性地將喬喬兩隻鞋的鞋帶綁在了一起,讓上一刻為納粹強權高呼萬歲的他,下一刻直接被絆倒在草地裡。
第三次繫鞋帶,喬喬追逐蝴蝶到絞刑架下,映入眼簾的是媽媽的那雙紅皮鞋。
畫面只有喬喬的頭部和母親懸掛著的一雙腳,此時喬喬哭著為母親系好了鞋帶,完成了精神上的成長儀式。
這時的色彩基調也一下子從暖色轉變為冷色,明亮的小鎮也變得滿目瘡痍、屍橫遍野。
影片最後喬喬幫助艾爾莎系好了鞋帶,這不僅是他對種族平等的認可,也是他成長為獨立個體的視覺隱喻。
喬喬從不敢直視同伴們對兔子的殺戮到親歷屍橫遍地的戰場,是時境之殘酷;
他對艾爾莎從恐懼到心生愛意,最後選擇讓她擁抱自由,是自然之本心。
喬喬終於從那個被控制、被洗腦的機器蛻變成為了一個獨立自由的少年。
2 | 蝴蝶
一如鞋帶隱喻成長,蝴蝶則象徵酣暢淋漓的愛。
喬喬說世界上最強大的東西是金屬,其次是炸藥,然後是肌肉。
可他從未察覺為他撐起一片天地、任其在異想世界中遨遊的母親羅茜有多剛強。
喬喬在訓練團被手榴彈炸傷,羅茜闖進辦公室,一抬腿就利落地將軍官踹翻在腳底。
她也會在喬喬拒絕直視絞刑架上懸掛的屍體時,掰正他的小腦袋,讓他直面現實的殘酷,仔細看看這世界的醜陋。
更重要的是,她教會喬喬愛才應該是最強大的東西。
「當你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會感覺胃裡有蝴蝶在翻滾。」
納粹愛上猶太,絕對的偽命題。
可在這裡卻成了真。
初初相見,喬喬拿著刀,艾莎假扮吸血惡鬼,冰火不相容。
攻擊、謾罵、靠近、相知,少女不是長著犄角的惡魔,男孩也不是滿臉佈滿疤痕的納粹。
脫去偽裝、卸下仇恨和偏見,這不過是兩個孩子單純的相互依偎。
「我們和你們(納粹)都一樣,但是我們是人類。」
在孩童之間最本真的交流中,種族主義的觀念悄然瓦解,喬喬第一次意識到人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蝴蝶就像是滿當當的愛,擠滿在他的肚子裡。
儘管之後母親離世,但喬喬還有艾莎作伴,即使只能靠翻找垃圾桶中的殘羹冷炙為生,卻依舊能笑對戰火。
愛,能消解仇恨和偏見,也能帶來希望和幸福。
正是這愛讓人在絕境中獲得自由,在最悲苦的時候品嚐到甘甜,更讓人在槍砲和血肉中重獲自由、翩翩起舞。
你瞧,它就這樣巧妙地用油畫般美麗的色彩語調將一幅殘酷影像鋪展在你面前。
在輕柔觸動中刺痛心臟,在詼諧幽默中揭開殘忍內裡。
回過頭來,再去看那座置身山野,表面像城堡般精緻美麗、實則藏滿殺戮的小鎮,會不會有些諷刺呢?
萬幸的是,它又在給你灌進苦藥後塞給你一顆蜜餞,讓你看到溫暖。
如同羅茜說的那樣,「我們應該跳舞向上帝表明我們為活下來而感恩。」
縱使戰火紛飛、世界毀滅,也無法隔離與自由。
人啊,總能向死而生,從最黑暗的地方尋找光明。
那就跳舞吧,敬生命,也敬我們自己。
首發於公眾號:一碑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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