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傷心的奶水》：拒絕進入父權秩序世界的「怪病」

在影片《傷心的奶水》中，少女法斯塔生活在魯的偏遠山村裡地慮上了一種叫做「傷心的奶水」得怪病。這種怪病據說是法斯塔的母親通過乳汁傳染給她的，症狀表現為孤僻、悲傷、厭惡男性、而起因是法斯塔的母親曾遭遇過恐怖分子的暴力對待。因為這個病，法斯塔把自己圖定在一個小世界中，這個小世界裡只有她和同樣患病的母親，法斯塔認為別人理解不了她們，她們也不需要別人的理解。

依賴男性的精神根源

在精神分析學中，女性對於男性的依賴源自兒童時期。由於從小被賦予了匱乏者的身份，女性不得不摒棄了以母女關係為代表的同性關係，改為尋找以父親為代表的男性來填補自己的不足。從女性主義的角度來看，精神分析學帶有很強的男性中心文化的特徵，即直接把女性指認為先天不足，女性的意義要通過男性才能實現。所以，要獲得男性的認可，女性必須從對方的角度來看待自己和塑造自己。

拒絕進入父權秩序的主題

就像伊利格瑞說的，女性的偽裝「為的是參與男人的慾望，但代價是放棄她自己的慾望。」最終女性喪失了自己的主體性，只能作為男性菲勒斯的能指而存在。但是，在現實生活中還有一種情況，那就是如果男性為女性帶來的創傷遠遠超過了女性作為匱乏者的痛苦，女性也可能表現出對男性慾望的厭棄，甚至把所遭受的創傷轉換為一種歷史無意識，傳遞給下一代，使其拒絕進入父權秩序，永遠停留在與母親一起的時期，這便是影片《傷心的奶水》的主題。

混亂社會的底層受害者

影片《傷心的奶水》是來自魯的女性導演克勞迪婭·洛薩執導的第二部長片，在第59屆柏林電影節上擊敗了諸多名導演的作品，包括陳凱歌導演的《梅蘭芳》，最終獲得金熊大獎。20世紀以來，祕魯長期處於不穩定的狀態，數次大規模革命沒能推進社會公平和進步相反卻拉大了貧富差距，使得社會上湧動著各種暴力和不滿的情緒。

20世紀80年代，其中一個名為「光輝道路」的恐怖組織實行了大規模的暴力行動，尤其在遠離城市的山村，使得很多無辜的婦女都遭到迫害。在歷史上的很多黑暗時期，落後國家的底層女性往往是一系列被侮辱與被損害的鏈條中最底端的一群，遭受的苦難最為深重，她們的身上有各種類型壓迫的影子，她們的命運也隱喻了整個民族的創傷，影片《傷心的奶水》中的少女法斯塔便是這一類女性的代表。

母女的歌聲

影片主角法斯塔幽閉在自己的小世界中，尤其對男性避而遠之，唱歌成為她表達自己情感的重要方式，也是她與母親交流的主要手段。在影片的開頭，母親用唱歌來回憶悲傷的往事，法斯塔也用唱歌來回應母親的講述。所謂「傷心的奶水」，其實就是一種女性悲傷意識的傳遞，法斯塔對母親的痛苦從小耳濡目染，產生了對男性的恐懼心理。母親過世之後，法斯塔的傾聽對象只有自己，她隨口編唱歌曲，表達自己當時的內心感受。後來，法斯塔到白人夫人家裡做女工，夫人讓她重複哼唱前幾天的歌曲，法斯塔說是隨意之作，無法想起。

把唱歌當作重要的口語表達方式是第三世界國家的特點之一，或者說，是第三世界被賦予的符號性特徵之一。這樣的表達方式充滿了前現代的情感特徵，帶有即興和隨意的風格，與血緣、種族和命運等詞語相關聯。因此，如果說法斯塔的怪病中滲透著某種神祕難解的無意識，那麼這不僅體現在通過奶水遺傳的方式，還體現在母女二人以歌唱為主的交流方式。

孤獨者與拯救者

面對這個世界，影片的主角法斯塔總是感到恐懼，她甚至害怕一個人行走。在這部影片中，有很多正面拍攝法斯塔行走的長鏡頭，這些長鏡頭基本上都是中近景，細緻入微地表現法斯塔的表情。比如，法斯塔由舅舅帶領看完病後，跟在舅舅身後穿越醫院的長廊；法斯塔第一次來到夫人的家中，由女僕帶領，穿過偌大的庭院；法斯塔聽到夫人按下的鈴聲，第一摸索著穿過很多房間，來到夫人的所在之地；法斯塔在後臺聽到夫人彈奏起自己的歌曲，她不自覺地站了起來，向舞臺的方向走去。在這部影片中，拍攝法斯塔行走的長鏡頭是很有特點的表現方式，其細緻入地展現了這個世界為法斯塔帶來的衝擊，以及法斯塔內心對這個世界的反應：這是一個讓法斯塔感到既恐懼又悲傷的世界。

在影片中，導演為法斯塔安排了一個拯救者，他的身份是一個本地的園丁，他是幫助法斯塔從母性時期過渡到男性秩序中的最合適人選。園丁這個職業，在某種程度上，具有養育和陪護的母性特質，從感情上讓法斯塔比較容易親近。同時，這個男人又是個務實者，他會默默地幫助法斯塔做很多事情，也會直接告訴法斯塔自己不種土豆的原因是土豆收成不好。而對法斯塔來說，理性的態度可以幫她去掉那些對生活的想象，而進入到現實的瑣碎中。「傷心的奶水」使得法斯塔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就像她說話最多的一次是與園丁談論鬼怪神靈，而影片中其他女性出場時，大都是在計較裙子的長度或是談論服裝的價格。

影片結尾處，法斯塔在門外發現了一盆天竺花，土中還埋了兩個土豆，這可能是法斯塔最合理的拯救方案，不是來自西方的現代文，也不是傳統的父權秩序，而是一份充滿包容性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