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1》三門功課：迴歸歷史，迴歸青春，迴歸真正的故事片

昨晚，第24屆上海國際電影節拉開帷幕。與此同時，本屆電影節的開幕影片《1921》也於金爵盛典上亮相。

作為慶祝建黨100週年重點影片，《1921》聚焦表達建黨初心，著力刻畫1920-1921年建黨歷程，科普黨史。

這部電影由黃建新監製兼導演，鄭大聖聯合執導。演員陣容也很強大，除黃軒、倪妮、王仁君、劉昊然等青年演員外，袁文康、張頌文、祖峰、陳坤、李晨等實力派亦紛紛上陣。

從與韓三平聯合執導《建國大業》《建黨偉業》，擔任《建軍大業》的監製，到身兼《決勝時刻》導演、監製兩項重任，黃建新再次以導演和監製的身份打造了《1921》。

黃建新的重大革命歷史題材之路始於《建國大業》。這部影片以疾如閃電的節奏，將波瀾壯闊的歷史濃縮進兩個多小時的影像中。影片一出，萬人爭睹。

黃建新

「三業一決」某種程度上也是壓力。黃建新在接到拍攝《1921》的任務時深感：「拍了多部同類題材的作品，想找到一個新角度，的確不易。」

但在提前觀看影片之後我們發現，《1921》找到了新的突破口：迴歸青春，迴歸歷史，迴歸故事片。

從象徵性行動到故事性表述

破題是艱難的，接到任務後有兩年時間，創作上始終兜兜轉轉。黃建新一直在想重大革命歷史題材電影如何突破：「總地來說，‘三業’仍屬於宏大敘事，同時植入了一些演員和場面的商業屬性。」

思慮再三，黃建新決定將《1921》拍成一部故事片：「我覺得，十年前的《建黨偉業》還是沒有太觸及人物，距離人物內心比較遠，仍舊是以客觀的視角講歷史。如果有機會，還想在宏大歷史敘事中，展現一下人物的個性色彩，以及心理活動。」

「三業」的敘事，仍依照重大革命歷史事件的時間線進行，以人物群像、階段事件為載體，人物行動的呈現也多以象徵性的拍法為主。

《建黨偉業》從袁世凱稱帝、五四運動、護國運動、張勳復辟、護法運動，一直講到中國共產黨的誕生，在建黨前史的回溯上著墨較多。如袁世凱稱帝，則以其凝視龍袍，象徵整個加冕儀式。

但由於事件眾多，《建黨偉業》多聚焦關鍵人物的某一行動，點到為止。周潤發、馮鞏等飾演的角色，以「走馬燈」的方式一帶而過。

此次，《1921》不是對《建黨偉業》的復刻，而是有更多的創新呈現。

知史先知人。黃建新決定先讀一大代表們的相關傳記：「人物傳記讀得越多，越發現他們內在的豐富性。正是豐滿生動的人物，使得我們能拍出一部真正意義上的故事片。」他不但自己讀，還給所有的主創人員開列書單。

思路也漸漸清晰：不同以往同題創作「編年史」的縱切面視角，《1921》以1921年這一時間點的「橫截面」視角切入。沒有過多闡述建黨前史，而是將「廣撒網」變成「強聚焦」。

一具體，就深入。《1921》要凸顯人物的內心活動，也就有了敘事主視角。

片中，李達（黃軒 飾）、王會悟（倪妮 飾）的戲份較多。這是一種忠於歷史的書寫。李達是一大的前期組織者，也是會上選出的中央領導三人組裡的一員。王會悟是會務的操持者，並提議到嘉興南湖開會，躲開了上海巡捕房的襲擾。

影片中的一些小的細節看起來頗為有趣：王會悟為一大代表找住宿地點時，李達讓她跑步前往，邊喘邊說，掩飾緊張感，以免別人生疑。

毛澤東（王仁君 飾）與李、王夫婦的互動也較多，在見面之前就已以文結緣。而且，「李達跟毛澤東一樣，都是湖南人，會進行生活化的交談。」

張頌文飾演的何叔衡「小動作」不斷，存在感很強。在毛澤東與楊開慧（周也 飾）離別之際，何叔衡先是拉著毛澤東的胳膊，讓他與女方揮手告別，接著又用傘作掩護「暗中觀察」二人，像個老頑童。

這些設計也有依據。「何叔衡相較於董必武，算是個較為活潑的老夫子。」

除了一大代表們貼合曆史原貌的還原外，就連共產國際的馬林、尼克爾斯基的行為，也是在有所本的基礎上進行了發揮。

二人確實被地方勢力追蹤過，在片中演變為飆車戲的奇觀。黃建新闡明瞭創作初衷：「這一設計並不是為了刺激而刺激。歷史上，馬林、尼科爾斯基本就是地下工作者，正因他們有較強的反偵察能力，才安排這場追車戲。」

凸顯角色的狀態、身份、背景、個性，而不是用概念講述人物，這是《1921》顯得生動的原因。

銀幕上這些有血有肉的人物，引領我們探尋先輩們不畏犧牲、救亡圖存的「心靈源動力」，體悟他們的初心。

生動的類型與真實的青春

故事片講究的就是個生動有趣。《1921》在講故事的方式（類型），以及角色呈現上，努力貼近當下年輕人的審美需求。

他們從歐洲和日本搜索到一些新的史料，搭建起了完整的故事邏輯。影片迴歸類型創作，增強諜戰成分，調動觀眾的觀影積極性。

國際視野的拓展是重要的一步。《建黨偉業》中的列寧只是匆匆一瞥，而到了《1921》中，多國勢力角逐凸顯國際格局。

黃建新說：「觀眾會看到當時國際共產主義運動跟中國的關係。俄國十月革命一聲炮響，為我們送來了馬克思主義，這才有了中國共產黨的誕生。它可以算是世界範圍內的思想互動和革命燎原。」

同時，國際化的視野也構成類型片中追尋/壓制的矛盾對立關係。共產國際助推建黨，日本特高課也在追捕激進黨。影片建構了三個阻擋在中共面前的障礙：

「除了馬林的監督，還有上海地方勢力黃金榮（倪大紅 飾）的阻撓，以及日本特高課對進步勢力的干擾。從內部來講，黃金榮想當總探長，所以用暴力的方式與工會談判；而日本特高課害怕日本激進黨破壞其滿蒙政策，便加以追蹤、暗殺。同時，當看見日本特務被殺後，黃金榮手下程子卿（田雨 飾）出於自保，則讓法國巡警去追捕共黨。」

將這三股勢力結合起來，恰恰反映了當時革命的國際性、複雜性，諜戰類型由此建構起來。

除了在敘事上類型化，角色塑造上則迴歸青春。

一直以來，觀眾對於歷史人物的印象都停留在老照片上，卻忘了中共一大的代表們在建黨時正年輕。影片邀請眾多年輕演員參演，年齡基本貼合曆史人物。

黃建新認為：「觀眾對年齡的微妙變化較為敏感，若演員與真實人物年紀差距太大，他們則難以接受。」出於對觀眾的尊重，黃建新做了特別把控：「片中角色出場時，其年齡都會有所標註。我們儘量把演員與人物的年齡差距控制在5歲之內。」

在黃建新眼中，演員必定得與歷史原型氣質相像。王仁君飾演的毛澤東，就頗具書生意氣：「他的眼神像學生的那般敏銳，同時又具有層次感。他和陳獨秀（陳坤 飾）談話時，則顯現出對於師長的崇敬之情。」

黃軒的明朗，倪妮的颯爽，劉昊然的學生氣，都很好地貼合了角色。就是在挑選群眾演員上，黃建新也講究氣質貼合。

為貼合當時勞工、學生的體態樣貌，黃建新需要瘦削的、有精氣神的演員。「此類群演，我們找的都是武警，以及大學在校生。」

人物要真實，地理環境、歷史氛圍的烘托也尤為重要，這就不得不提本片的聯合導演鄭大聖。

黃建新說：「作為土生土長的上海人，鄭大聖在關於殖民文化、租界文化、上海風情的營造上，做了充分的準備。」

日本特高課特務跟蹤時，前面的黃包車在穿過一個界碑後，運行軌跡突變。黃建新解釋道：「這邊是法租界，那邊是公共租界，所以車子右行到另一租界後，直接變成左行，因為兩個租界的交通規則不同。」

作為一部大片，這是應有的工藝標準。「當故事看，它是必要條件，使追逐戲顯得緊湊、驚心動魄。一旦你去追究，它也都符合史實。」

片中的「大世界」，也有其時代象徵意義。

一大青年代表去大世界遊玩，貌似閒筆。但在黃建新眼中，「當時的大世界就跟現如今的迪士尼一樣，年輕人一定會去圖個新鮮。」

另一方面，大世界也是多元文化的象徵。「大世界的表演，有西方的魔術，也有東方的雜技，十里洋場，風雲際會。舞臺上的表演與舞臺下的暗殺相呼應，視覺上較為豐富。」

迴歸電影本體，視聽語言加持

有新穎的影像語言，故事才會好看。而說起黃建新，其以往作品的藝術特色也很鮮明。

比如，有著現代主義審美的《黑炮事件》。搖滾樂的背景板，會議室牆壁上的鐘表，都體現出黃建新的美學素養。

《黑炮事件》

而在《1921》中，黃建新也做了個類似《黑炮事件》中小男孩的設定——片中出現了具有超現實主義意味的小女孩。

李達、王會悟寓所的對面，經常出現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而在結尾現代社會中，小女孩再次出現。她的清澈眼神中，有對美好未來的無限嚮往，也有對革命往事的深情回眸。

對於這一處理，黃建新坦言：「我是一個理想主義者，我永遠會拍一種對未來的心理寄託。」此類象徵，還體現在毛澤東身上。

片中，毛澤東在馬路上奔跑，鏡頭閃回兒時記憶。奔跑，既是與過去告別，又是奔向未來，追逐理想。

這場戲很寫意，王仁君的跑步姿態至關重要：「我對他的要求就是跑得要好看，他就不停訓練，最終我以升格來呈現這場戲，效果請大家檢閱（笑）。」

在一些剪輯中，影片強調藝術化的視點選擇。開場是陳獨秀的眼睛，監獄柵欄一拉開，密集的事件接連上演。「這是6個時空的交錯剪輯，我想強調人物心理感受的多線時空，而不是物理上的單線時空。」

除了視覺，聽覺方面也動人心絃。片中對《國際歌》的四重變奏，串起整個時代的樂章。

黃建新分析道：「第一次是李達在天台，唱著不完整版的《國際歌》；第二次是留學法國的鄧小平在油印傳單時，薩克斯風版《國際歌》迴盪耳邊；還有王會悟在奔跑時，吉他變奏版的《國際歌》，給人活潑的感覺；最後是紅船上，大家集體高唱《國際歌》。」

從一開始的不完整，到最後眾聲齊唱，這是對中國共產黨誕生過程的一次象徵性呈現。

疫情席捲世界，對電影審美形成影響。黃建新表示：「人們對溫情的訴求，對真愛世界的渴望，越發強烈。」

在宏大敘事（編年體）之後，革命歷史題材創作迴歸到了講好故事、塑造人物的基本盤。《1921》這貌似平實的一步，體現了講史方式的革新和善待觀眾的體貼。

希望電影上映時觀眾能感受到創作者的真誠表達，感受到電影中青年們的赤誠之心，能從中得到一些前行的力量。

【文/何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