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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喬治·霍斯金斯與英國新社會史的興起

2021-05-21 12:02:01

作者:姜啟舟(天津師範大學歐洲文明研究院講師)

內容提要:20世紀英國著名史家威廉·喬治·霍斯金斯超越了英國傳統地方史理路,致力於建立新地方史。在此過程中,他倡導並實踐了英國新社會史的學術理念與研究方法,助推了英國新社會史的興起,成為英國新社會史的道路開拓者。他注重對地方共同體的研究,彰顯普通民眾在歷史中的價值;強調地方史獨立性的同時,主張為整體史做出貢獻;踐行以人為本的史學關懷,注重史料的多樣性與多元化;創立英國景觀史,引領了跨學科的史學研究。英國新社會史的國內史學淵源不止於一端,霍斯金斯及其代表的新地方史便是其興起的另一重要源頭活水。

威廉·喬治·霍斯金斯(William George Hoskins)是20世紀英國著名歷史學家,被譽為英國新地方史或現代地方史之父。①1971年,他因在地方史領域的卓越貢獻而獲頒大英帝國司令勳章(C.B.E)。②自20世紀30年代以來,他通過大量著述、廣播談話與電視節目「為許多人打開了一個新世界」,③被譽為20世紀英國最具原創性與影響力的歷史學家之一。④對於這樣一位享有盛譽的歷史學家,國內學界的引介與研究長久以來卻非常薄弱。誠如學者高岱所言:「在中國,熟悉威廉·霍斯金斯這個名字的人並不多,即使在專業領域,一些人也是在近期才開始瞭解這位英國學者的。」⑤近年來,其《英格蘭景觀的形成》一書被譯為中文出版無疑有力助推了這一程序。⑥

國內學界對英國新社會史的關注與研究則深入許多,並呈方興未艾之勢。從關注的學者而言,從早期以埃裡克·霍布斯鮑姆、愛德華·湯普森為討論中心,到近來逐步擴大至羅德尼·希爾頓、克里斯托弗·希爾、雷蒙德·威廉斯等人;從所關注的史學發展階段而言,更多關注新社會史在20世紀六七十年代的蓬勃發展階段,而對新社會史草創與興起階段的研究則略顯薄弱。⑦不過,樑民愫對英國新社會史興起問題曾做過有益梳理,考察了英國新社會史興起的國外與國內史學淵源,並將後者上溯至英國史家屈威廉(G.M.Trevelyan),認為「他的社會史研究領域已預見到新社會史研究的大致規模和眾多課題」,啟發了之後相當一批新社會史家。⑧除了屈威廉從傳統社會史(以其《英國社會史》⑨為代表)中「突圍」之外,有無其他英國史家與史學領域也成為英國新社會史的史學淵源呢?筆者認為,稍晚於屈威廉的霍斯金斯及其代表的新地方史便是英國新社會史的另一重要學術淵源。霍斯金斯與英國新社會史興起之間的關係學界尚未有專論,但英國著名學者安東尼·弗萊徹(Anthony Fletcher)在2001年就任倫敦大學歷史研究所英國社會史教授的就職演說中,將其視為可與新社會史主帥之一愛德華·湯普森(Edword P.Thompson)相比肩但比其更早的一代社會史大家。⑩有鑑於此,筆者通過研讀霍斯金斯代表性學術論著,相對系統地梳理其研究路徑與治史理念,冀望探討其與英國新社會史(11)興起之間的關聯。

一 「地方史家的基本工具是顯微鏡」

英國新社會史常為人樂道的便是以底層民眾為主要研究物件,而這正是「從下往上看」的視角所決定的。故而,此視角也被學者視為英國新社會史學派主張的最核心問題。(12)那麼,這與霍斯金斯所致力建設的新地方史有何關聯呢?這便要從英國地方史在現當代的學科化程序談起。雖然到19世紀末,掌握了正規歷史批評方法的職業史家開始進入地方史的研究領域,(13)並以英國大型地方史叢書《維多利亞郡史》在1899年的創編作為標誌性事件。(14)但自此以後,地方史為爭取自己的獨立地位又走了約半個世紀的征程。每期刊發大量書評的英國權威職業史學期刊《英國曆史評論》直到1938年才首次刊登與《維多利亞郡史》相關的書評文章,而此前該套叢書已出版92卷。(15)霍斯金斯之前的職業史家普遍認為,他們之所以研究地方史只是為了「在地方層面上研究國家史(national history)」。(16)這樣,職業史家就如撿拾櫻桃一般來擇取地方例證來支援他們的國家史論證。(17)顯然,這只是將地方史看作是國家史的附庸,研究地方史只是為後者作註解、找案例支撐。

面對地方史的尷尬處境,霍斯金斯不止一次呼籲地方史的獨立價值,尋求建立一種新地方史。霍斯金斯著重論述了新地方史應撰述的內容,而這正是一個學科能夠獨立的關鍵——有專屬的研究領域。霍斯金斯在20世紀50年代年曾從理論上批評了此前英國地方史的書寫傳統。他認為自伊麗莎白時代以來,以貴族為主導的地方史書寫者導致了「什麼是地方史的觀點嚴重失衡」,以致「記述莊園世系和其他大地產、土地貴族和他們的紋章似乎成為地方史家的唯一內容」。(18)受此影響,他觀察到即使英國史學邁入職業化以來,地方史研究仍長期處於嚴重比例失調狀態,即地方史家投身自治市(borough)史而非城鎮(town)史、投身莊園史而非鄉村史。(19)批判是為了重建,在其看來,新地方史的主題應是「城鎮和鄉村共同體的起源與發展」,(20)在《英格蘭地方史》中他又將之進一步擴展為「地方社會的起源、發展與(經常的)衰敗」。(21)

實際上,早在20世紀三四十年代,霍斯金斯的諸多著述中便注重挖掘地方共同體,尤其是萊斯特郡的地方共同體歷史,彰顯普通民眾在歷史程序中的地位與作用。(22)在發表於1942年的一文中,他便以詳實的資料系統研究了16世紀該郡農民的經濟社會狀況。(23)他甚至專門研究了伊麗莎白一世時期萊斯特市一位屠戶的歷史,以其為樣本分析了16世紀後半葉該市的經濟與社會變遷。(24)這顯然與傳統地方史的撰述內容有異。在《英國米德蘭》(1949)一書中,他則更為系統地顛覆了傳統地方史的研究模式,即對村莊的研究就是對其領主或鄉紳的研究,而試圖證明米德蘭村莊中底層民眾的歷史作用(建設村莊、創造財富等)。(25)他在1956年發表於英國《皇家歷史學會會刊》的一文中,首次系統考察了16世紀早期英國小城鎮的經濟與社會狀況,並強調此時期的小城鎮已具備顯著的現代特徵,在社會結構層面尤為明顯。(26)一年後,在《米德蘭農民》(1957)一書中,他則以農民群體為中心,對萊斯特郡威格斯頓馬格納村(Wigston Magna)自1066至1900年間數百年的歷史進行了探討(聚焦於敞田經濟的興衰及其相應的社會變遷)。(27)該書也被學者視作「自下而上的歷史」的一個獨特展現。(28)在霍斯金斯看來,新地方史撰述的主角應是底層普通民眾,他們才是地方共同體的支柱。具體內容而言,他更為注重地方共同體的經濟與社會史。(29)這樣的研究視角與價值傾向在當時的學術生態下是頗為超前的。(30)

除從事地方史個案研究外,霍斯金斯也非常注重地方史學科建設。他強調「地方史家必須始終銘記其學科特性」,(31)並尤為重視地方史的獨特路徑與學術價值:「地方史家的基本工具是顯微鏡」,因為「只有對具體區域和具體地點進行微觀研究之後,我們才能確知歷史變遷是如何真正發生的」。(32)這顯然與國家史家從「瞭望塔」觀察歷史截然不同。(33)他也被很多論者視為英國新、舊地方史之間的界碑式學者。在其不斷努力下,地方史終於從業餘的大雜燴轉變為一門公認的獨立學科,標誌性事件便是1948年他被任命為萊斯特大學學院英國地方史系(英國第一個地方史系)首任系主任。(34)通過開設地方史課程、培養研究生、創辦期刊等舉措,該機構對英國地方史的學科發展發揮了舉足輕重的作用。(35)有論者指出,在對社會史發展作出貢獻的若干機構中,萊斯特大學地方史系是英國最古老且最成功的一個。(36)瑪格麗特·斯普福德(Margaret Spufford)、戴維·海伊(David Hey)等傑出社會史家皆從此走出。

新社會史一向講究自下而上的視角,而新地方史無疑為此提供了極好的實現路徑。正像有學者所說,社會史「它應考察特定時空裡的一個社會」,而霍斯金斯和新地方史學派的其他學者則為我們提供了線索,即社會史的主題不是別的,正是「地方共同體的社會史」。(37)霍斯金斯致力於地方史的學科獨立,就是要研究者們重視地方史研究,重視對地方共同體的研究,使研究內容更為科學、更成體系,從而夯實「從下往上看」的視角基石,真正實現研究物件的下移。因而,霍斯金斯為新社會史圈定了一個很好的研究單位——地方共同體。也許更重要的是,若沒有地方史堅實的「顯微鏡式」研究,「從下往上看」難免淪為空中樓閣。

二 「地方史應助力整體史」

除了「從下往上看」的研究視野,新社會史以其獨樹一幟的整體史觀而雄踞史林,即「英國新社會史區別於英國傳統社會史以及人口和社會結構史的一個重要方面就是它倡導的總體史觀」。(38)近來更有學者認為,「新社會史的突出特點是對社會歷史進行全面的、總體化的研究」。(39)那麼,霍斯金斯在此方面有無建樹呢?

一言以蔽之,霍斯金斯在地方史研究中,以其整體史觀的學術自覺,為英國新社會史整體史觀的形成與發展做出了積極貢獻。首先,他強調地方史學科獨立的同時亦十分關注國家史,認為只有充分掌握國家史才可以解釋發生在地方的大量事件,才可以將地方史融入國家史之中。(40)在其第一部專著《埃克塞特的工業、貿易與居民,1688-1800》(1935)中,他便將研究時段內埃克塞特市的工業、貿易、居民置入英格蘭西南部乃至整個王國的地理和文化背景之中,從而達到了地方史與國家史融為一體的效果,(41)被論者視為幫助建立了城市史的現代樣式。(42)其次,他十分強調並積極踐行整體史研究。這裡的「整體史」不僅是指民族國家整體史,也包括一城、一村等地方共同體乃至一個研究主題的整體史。在《英國地方史》(1959)一書中,他認為堂區、教會、學校、城鎮、景觀、建築、健康、疾病與人口史等均是新地方史的研究內容。(43)其《英格蘭景觀的形成》(1955)一書甚至研究了英格蘭從遠古到現代約4500年的景觀形成史,並注重「從整體上而不是分田地形制、籬笆、小路等主題來闡釋景觀式樣的發展」,(44)從而被彼得·伯克(Peter Burke)譽為堪與布羅代爾(Fernard Braudel)及其追隨者的「地史學」(geohistory)相媲美的著作;(45)最後,他從學理上強調「地方史應助力整體史」。(46)他的研究實踐為處理具體研究和整體研究的關係提供了範本。貝雷斯福德(M.W.Beresford)評價,霍斯金斯在具體研究與整體研究之間所持有的是可以多次往返的長期票而非單程票。(47)

霍斯金斯的整體史觀在地方史叢書《維多利亞郡史》的編纂中得到了進一步的實踐。他主要致力於《維多利亞郡史》中萊斯特郡史的規劃、籌錢、組織與編輯等。(48)萊斯特郡史第一卷早在1907年就已編纂出版,但自此之後就陷入休眠狀態,後續諸卷直到1948年才恢復編纂。霍斯金斯被公認為是主要推動者。他成為萊斯特郡史第2卷的主編,並籌劃了之後的第3、4卷。(49)他組織的編纂團隊,除一位體育史的作者外,其他均為訓練有素的歷史學家。(50)萊斯特郡史第2卷囊括了宗教機構、羅馬天主教、中世紀政治史、1530-1950年的政治史、中世紀農業史、1540-1950年的農業史和萊斯特郡的森林史等。他參與主編的萊斯特郡史第3卷,涵蓋了工業史、道路史、河渠史、鐵路史、人口史、萊斯特郡藝術家史、教育史、體育史等。他籌劃的萊斯特郡史第4卷是為萊斯特城設立的專卷,也是整個《維多利亞郡史》叢書中第一個城市史專卷。(51)該捲包括了該城1066-1660年的政治史和行政史、1066-1660年的社會史與經濟史、1660-1835年的議會史、1835年以來的社會史和行政史、初等和中等教育史、自治市史、教會史等。從這三卷中我們不難看出編纂內容之繁多,涉獵之廣泛,從而使一特定時空範圍內的歷史得以獲得整體性的呈現。他也因對《維多利亞郡史》編纂內容的極大擴展,尤其是將編纂重心下移,而一度被視為激進。(52)

霍斯金斯具有相當寬廣的學術視野,尤為注重從整體上研究歷史、編纂歷史。如其本人所言,地方史家治史應猶如英國醫療史中的老式全科醫生,將「人」作為一個整體來看待而非專科醫生式的「各管一段」,(53)從而使地方史比任何形式的歷史都更加接近整體史。(54)簡言之,他所倡導的地方共同體研究雖然是聚焦於地方層面,但關切的卻是社會實體(social entities),即完整的社會歷史,是一種綜合的、整體的社會史。正是在這個意義上,以霍斯金斯為代表的萊斯特學派為「地方社會史」設立了新的專業標準。(55)整體史觀的落實則「使西方的社會史學家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廣泛地研究社會集團和社會活動,因而使社會史研究的課題大增」。(56)

三 「歷史中的人們怎樣生活」

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史是新社會史的主要關切。(57)霍斯金斯在1940年之前就力圖讓學者們對「歷史中的人們怎樣生活這一問題產生興趣」,即人們的家庭、家內陳設、食物與飲料、健康標準、教育、工作及娛樂是怎樣的,(58)並在其後相關著述中對這些歷史主題進行了不同程度的實踐。這與屈威廉在稍晚時期對社會史範疇的界定如出一轍:「過往數世紀中某地居民的日常生活。」(59)從這個角度而言,他們一道預見並指引了新社會史的諸多課題。

這樣的學術視域反映出霍斯金斯在早期歷史研究中便注重對「人」的本質關懷,即「人們必須始終銘記歷史是關於人的歷史」,(60)這種「以人為本」的史學關懷可視為他對當時法國年鑑學派強調的歷史學「社會科學化」的一種反動與回撥。(61)如其所言:「我們必須始終聆聽科學圖表與資料背後男男女女的訴說。」(62)這樣的關懷在當時的社會史研究中是極為稀少的,阿薩·布里格斯(Asa Briggs)在1962年便認為其時社會史的一個危險便是不再聚焦於有血有肉的人。(63)而對霍斯金斯而言,社會變遷與經濟發展的「人的維度」始終是其主要興趣所在。(64)他的這些關切與興趣後來都涵蓋在其「消逝的社會」(lost society)概念之中,他認為歷史學家能夠並且應該恢復這樣的社會原貌。(65)他將《米德蘭農民》的研究主題設定為對威格斯頓馬格納村「昔日社會的重建」,(66)從中不難看出他寬廣的研究主題與超前的社會史關懷。

為探尋「歷史中的人們怎樣生活」,霍斯金斯尤為注重史料種類的多樣性和來源的多元化,認為「地方史研究也需要一場史料革命」。(67)值得一提的是,他是英國最早一批使用遺囑財產清單從事社會史研究的學者。早在20世紀30年代,他便遵循對其影響深遠的託尼(R.H.Tawney)開闢的路徑,與沃恩學院(Vaughan College)夜班學生一起研究遺囑財產清單。(68)此外,他還注重地方工商名錄、人口普查報告、地方舊報刊、議會文書、回憶錄、日記、書信、賬簿、拍賣目錄、售賣佈告、世俗補助金檔案、自由人登記簿等相關史料的利用。(69)他還自稱是「地圖價值的堅定信徒」,在《埃克塞特的工業、貿易與居民,1688-1800》《英格蘭景觀的形成》等書中,使用了大量的地圖、插圖來論證英國城市與景觀的歷史變遷,在組織《維多利亞郡史》萊斯特郡史的編纂時他同樣專門強調過圖片與地圖的重要性。(70)為彌補文獻史料的匱乏,他還注重將田野考察和文獻研究相結合,認為猶如化學家不應害怕手溼一樣,「歷史學家尤其是地方史家不應害怕腳溼」,(71)確信「英國地方史不能只是簡單地寫於一間倫敦的辦公室或圖書館」。(72)為撰寫《英國地方史》,他在英國米德蘭和西南部地區考察數百公里範圍,在國家和地方檔案館查閱了數以千計的檔案和地圖。(73)此前其為撰寫《德文郡》(1954)一書更是實地探訪了該郡全部450個堂區。(74)霍斯金斯以求真求實、擔當進取的治學風範大力拓展了史料來源,有力提升了研究深度和廣度,對「歷史中的人們怎樣生活」這一問題做出了卓越的探索。

霍斯金斯探尋的「歷史中的人們怎樣生活」不只限於人們生活其間的人類社會,還包括自然社會。為此,他十分注重「文理兼通」的跨學科研究。在《英格蘭景觀的形成》一書中,他認為人類活動對英格蘭景觀的演進產生了深刻影響,這促使「這片國度的各種景觀最終呈現出如今的形狀和模樣」。(75)該著作被許多學者認為是注重跨學科研究的景觀史開山之作。他在書中認為一位景觀史家「必須同時是植物學家、自然地理學家、博物學家和歷史學家」。(76)此外,他還意識到考古學對認識地方史、聚落形態、地形和荒棄的中世紀村莊遺址的重要性;(77)進而認為,地方史家除了作為一名歷史學家之外,還必須學會提出社會學問題,同時要對自然地理、地質、氣候、植物、醫學、建築學等的知識與方法略知一二。地方史家雖不可能身兼如此多「職」,但在研究中必須尋求多學科同仁的幫助。(78)由此可見,霍斯金斯從學理層面高度重視學科交叉研究,將「歷史中的人們怎樣生活」的研究持續推向縱深和完善。新社會史在研究方法上的創舉就在於強調歷史學與社會科學的交叉,即「新社會史是熱忱歡迎社會科學的」。(79)霍斯金斯在跨學科的道路上無疑走得更早更遠,他不僅注重歷史學與社會科學的結合,也注意歷史學與自然科學的交叉。

不管是新地方史還是新社會史,它們都屬於第二次世界大戰後西方新史學的分支,而新史學的最大難題便是史料與方法問題。(80)在「從下往上看」和「整體史觀」的指引下,霍斯金斯探尋的乃是「歷史中的人們怎樣生活」這一宏闊主題。為此,他踐行以人為本的史學關懷,強調史料的多樣性和多元化,並注重「文理兼通」的跨學科研究。從這個角度而言,霍斯金斯無疑也有領航之功。

四 綜論:新社會史的「道路開拓者」

霍斯金斯在強調地方史學科獨立、建立新地方史的同時,直接或間接倡導並實踐了英國新社會史的學術理念與研究方法,引領了新社會史的發展趨向:從下往上看的視角、注重普通人群的歷史,注重整體的歷史觀,注重研究領域的擴大和學科間的交叉。這既緣於地方史學科本身的特質,又有霍斯金斯的個人因素。

一方面,新地方史的學科特徵和新社會史有天然的契合性。新地方史的研究物件就是在「地方」層面,視角下沉後,普通民眾的歷史角色(尤其是在經濟與社會史層面)就越發凸顯出來,他們的生活情景、當時的社會狀況越來越成為當然的研究物件。同時,要充分地研究一個城鎮、一個鄉村堂區或整個區域的歷史,就需要關注其社會歷史的各個方面——政治史、教會史、社會史、經濟史、軍事史等各類歷史。(81)即新地方史研究的客體規模通常不大,但其主題範圍卻極為廣闊。(82)而且在國家史一直是英國史學研究重頭的背景下,關注並聯系國家史、整體史進行研究也是必然選擇。誠如約翰·託什(John Tosh)所言,新型地方史「提供了跨越專業之間傳統劃界的機會」,不管是法國年鑑學派的勒華拉杜裡還是英國的霍斯金斯,他們實現整體史的渴望都是相似的。(83)而英國新社會史的推陳出新同樣體現在其超越了傳統史學領域分割的窠臼,將社會史擴展為社會的歷史,同時它又偏重對底層歷史的研究。新地方史與新社會史分別是依據空間與主題而人為劃定的史學研究新領域,是學科分立而導致的史學領域分離,但從學術史的貫通角度看,它們有相當多共通性。

另一方面,霍斯金斯個人因素也起著重要作用。霍斯金斯是研究經濟史起家的,他的第一份長期教職是在萊斯特大學學院擔任經濟學講師(1931-1941),他1951年到牛津大學擔任的也是經濟史候任教授(Reader)。「經濟史和社會史之間是難以嚴格劃分界限的」,(84)霍布斯鮑姆甚至認為與經濟史相結合的社會史才是其所主張的社會史。(85)這也就為霍斯金斯對新社會史的種種開拓提供了智識儲備。20世紀30年代起,霍斯金斯便一直強調並踐行經濟史與社會史的融合與交叉,從《埃克塞特的工業、貿易與居民,1688-1800》、博士論文《1650-1800年間德文郡的土地所有與佔有》,(86)到《米德蘭農民:一個萊斯特郡村莊的經濟與社會史》,再到主持《維多利亞郡史》萊斯特郡史的編纂莫不如此。「經濟與社會變遷(1500-1800)」也被研究者視為其最重要的學術主題。(87)就這一點而言,霍斯金斯對新社會史的引領至少強於屈威廉。(88)另外,霍斯金斯與眾不同的學術興趣也成就了他。他關注地方史,且將「貴族以下的民眾視作其主要關切」,(89)這就直接推動了學術視野的下移,史料來源的擴大;開闢景觀史等,自然就要求超越傳統歷史學的學科侷限,借鑑其他學科的知識與方法,從而實現學科滲透和跨學科研究。

正是這種學科特性與研究者個人學術興趣、研究經歷的因緣匯聚,造就了霍斯金斯這樣一位「開疆拓土」式的歷史學者,使之成為英國新社會史的學派先驅之一。有論者認為,霍斯金斯至少在20世紀50年代便有了這種理論自覺。其同時代學者、美國著名英國史專家麥卡弗瑞(W.T.MacCaffrey)在評價其《英國地方史》一書時就指出,該書若不是為業餘史家這一受眾考慮,「作者可能就已討論社會史的書寫問題,而這一問題極少有英國史家論述。」(90)旨在為研究英格蘭地方史的人們提供「建議與指導」的《英國地方史》,其內容更像是一本聚焦地方的新社會史研究指南。比如,他設專章討論該如何研究城鎮史,主張要關注城鎮的實際發展狀況而不是作為一種制度的發展,即將之視作城鎮而不是自治市,將研究重心從自治市憲政與法律史方面轉移到城鎮社會與經濟史方面;(91)針對已有城鎮史中的社會史與經濟史缺乏連貫與主題問題,他認為這是因為直到20世紀50年代,研究者們一直將那些無法清晰歸入已有成熟史學領地的歷史都裝入社會史這個「破布袋」,地方史家也沒有確知該提出怎樣的經濟史問題並作出系統分析。而他通過對職業、工資與物價、經濟增長與變遷、社會結構等歷史主題的示範與強調,提供了化解之策。(92)這樣的分析路徑,還包括對健康、疾病、人口、建築、教育等多個歷史主題的詳盡解析。如此,他通過對新地方史研究主題、方法、材料等的論述,影響了不計其數的新社會史研習者。(93)霍斯金斯的諸多研究方式方法,不僅成為20世紀四五十年代英國地方史興起的關鍵,而且對此後60年代以降的新社會史也產生了深刻影響。(94)

從史學實踐來看,霍斯金斯也突破並改變了英國傳統史學對社會史的界定與看法。在1943-1944年間,倫敦大學歷史研究所組建了一個學術委員會旨在調研《維多利亞郡史》的未來編纂。該委員會在1945年的報告中寫道:「英國社會史的主線即準確記載莊園世系的歷史」,正是《維多利亞郡史》所要編纂的歷史。霍斯金斯則「勸使《維多利亞郡史》接受了其觀點,即地方史是有關共同體內的人群——這包括所有的人,而不僅僅是鄉紳和教士」。(95)該套叢書的編纂內容最初設計是:由上等階層為上等階層所書寫的上等階層的歷史。(96)最終,霍斯金斯推動了《維多利亞郡史》在新方向上的邁進,不僅讓它囊括了經濟史,而且編纂了他所主張的社會史。(97)在1955年出版的《社會史研究:致敬屈威廉》這本文集中,主編普拉姆(J.H.Plumb)預言:「社會史,從最全面、最深刻的意義上而言,現今正是一個無比富饒的研究領域並且在這代人內將會作出最偉大的發現。」(98)作為該文集8位被邀請的優秀史家(來自英、美兩國)之一,也是唯一的地方史家,霍斯金斯顯然對此蓬勃現象做出了重要貢獻。(99)就在普拉姆此番判斷近20年後,學者們在回顧霍斯金斯的學術貢獻時,便將其譽為英國鄉村史和城市史的道路開拓者,這又分別包括農業史、社會史和人口史,建築史、社會結構史和工業史。(100)所以,筆者將其稱之為新社會史的先驅或開拓者之一併非過譽之稱。

透過學術譜系不難發現,霍斯金斯的上述研究與論述大多發表於20世紀30年代之後、60年代之前,而新社會史主帥霍布斯鮑姆和湯普森的成名作均出版於20世紀60年代以後。社會史也正是在此之後迎來現代化的「變幻之風」,革故鼎新為新社會史。(101)史學的發展不可能一蹴而就,學術的鏈條從來都是環環相扣的,英國新社會史的史學淵源也不止於一端。在20世紀60年代初,便有學者注意到新社會史與新地方史之間的密切關係。英國社會史家珀金(H.J.Perkin)在1962年發表的著述中便認為社會史作為一個獨立學科,在當時仍是英國史學研究中的「灰姑娘」,若不將地方史的發展納入考量之中,那麼以學科的通行標準來看社會史便幾乎不存在。(102)20世紀70年代以降,地方史更是成為社會史研究的主要實驗基地之一。(103)

霍斯金斯與新社會史興起之間的關係從其對新社會史多位代表性學者的影響也可管窺一二。霍斯金斯在20世紀40年代便鼓勵希爾頓(Rodney H.Hilton)研究萊斯特郡地方史,此後又將《維多利亞郡史》萊斯特郡史的「中世紀農業史」部分交由其負責。(104)受他影響,希爾頓很早便意識到地方史對理解社會與經濟運動、整體史的價值與意義。(105)這一路徑甚至影響了其一生的治學特徵,即運用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和詳盡的史料對封建社會的農民和農民運動進行系統的地方史研究。希爾頓也成為英國馬克思主義史家中首先提出「從下往上看」理念的學者,並認為「只有從下往上看歷史,才有可能更準確地重視整個社會的面貌」。(106)霍布斯鮑姆則認為《英格蘭景觀的形成》一書教導了歷史學家如何行走、觀察與閱讀。(107)湯普森則不僅認為霍斯金斯對公地的研究有同情心和富有教益、將其《米德蘭農民》一書譽為最有價值的共有權利研究著作之一,而且對地方史研究也表達了「謙恭」:「沒有這種對來龍去脈的仔細準備,我的裝著蒐集資料的硬紙袋裡裝的結果只是一袋粗糠。」(108)英國新社會史的主力英國共產黨歷史學家小組,在20世紀50年代下設地方史分組,創辦名為《地方史學報》的期刊(後更名為《我們的歷史》)應非巧合。(109)當時自視為「被放逐者」的克里斯托弗·希爾(Christopher Hill)、希爾頓、霍布斯鮑姆等新社會史第一代干將不僅將霍斯金斯引為同道,視其為學術上的「老式激進者」與「異端」,而且就其從《過去與現在》創刊伊始的扶持與幫助也一直感激不已。(110)此外,他對更晚一代的英國新社會史家如瑪格麗特·斯普福德(Margaret Spufford)、安東尼·弗萊徹(1941-)等也產生了深遠影響。(111)

行文至此,我們有理由對伊格爾斯(Georg G.Iggers)的疑問——新社會史「它是左翼思想獨有的‘所有物’和產品嗎?」(112)作出否定性的回答。英國新社會史不能與英國馬克思主義歷史學完全畫上等號。有西方學者就認為,自由主義史學家屈威廉不僅是最後一位偉大的傳統社會史學者,同時也屬於第一批新社會史的開創者。(113)作為英國新社會史道路開拓者之一,霍斯金斯與屈威廉一樣對英國新社會史的興起功不可沒,他所致力建設的新地方史,在研究物件、視角乃至理念與方法等方面都對新社會史有孕育與助推之功,他當列「第一批」新社會史先驅之中。這不僅體現出新社會史史學淵源的多元性,也反映了其包容性與開放性。這也說明在學科分立走入專深的現代史學研究中,也要注重聯絡與貫通的路徑,更為立體、完整地認識與理解研究物件,尤其在對史學源流的審視上。

註釋:

①霍斯金斯直接影響了學者們對第二次世界大戰後英國新地方史的界定與認知。一般認為英國新地方史有如下四大特徵:首先,它聚焦於普遍關注的綜合性議題;其次,它注重發掘利用各種史料,既利用文獻史料也利用物質史料,後者包括景觀、建築、人工製品等實體史料;第三,它開掘出多種研究技藝(既有定性的也有定量的);第四,它利用多種研究方法解釋資料,這一進路既可能來自對景觀證據的分析,也可能來自對人口統計學模型、投票行為或社會結構的分析。參見John Beckett,Writing Local History,Manchester: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2007,pp.2-3; Kate Tiller,"The VCH:Past,Present and Future," The Historian,Vol.42(1994),p.18.

②霍斯金斯的獲頒勳章語為「for his services to local history」,這是該勳章歷史上第一次頒給一位地方史家,也是第一次出現勳章引語。參見Joan Thirsk,"William George Hoskins,1908-1992," Proceedings of the British Academy,Vol.87(1994),p.352.

③Alan Everitt,"Founders:W.G.Hoskins," Landscapes,Vol.5,no.1(2004),p.6.

④D.L.Wykes,"Professor William George Hoskins(1908-1992) and the Leicestershire Archaeological and Historical Society," Transactions of the Leicestershire Archaeological and Historical Society,Vol.66(1992),p.168.

⑤高岱:《威廉·霍斯金斯與景觀史研究》,《學術研究》2017年第12期。國內學界此前在介紹英國地方史、景觀史時曾論及霍斯金斯,尤以徐浩為代表。參見徐浩:《英國經濟—社會史研究:理論與實踐》,侯建新主編《經濟—社會史:歷史研究的新方向》,商務印書館2002年版,第84頁;徐浩、侯建新:《當代西方史學流派》,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363、376頁;孫昊:《英國地方史研究中的萊斯特學派》,《史學理論研究》2006年第2期;於沛、郭小凌、徐浩:《西方史學史》,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年版,第278-279頁等。筆者亦曾撰文介紹過霍斯金斯對英國地方史研究與學科發展所做的貢獻。參見姜啟舟:《威廉·喬治·霍斯金斯與英國地方史研究》,《史學理論研究》2013年第1期。

⑥W.G.霍斯金斯:《英格蘭景觀的形成》,梅雪芹、劉夢霏譯,商務印書館2018年版。

⑦參見姜芃:《霍布斯鮑姆與新社會史》,《史學理論叢書》編輯部編《八十年代的西方史學》,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0年版,第256-275頁;姜芃:《英國新社會史及其在中國的迴響》,鮑紹霖等編《西方史學的東方迴響》,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1年版,第126-174頁;徐浩、侯建新:《當代西方史學流派》,第128-139頁;俞金堯:《書寫人民大眾的歷史:社會史學的研究傳統及其正規化轉換》,《中國社會科學》2011年第3期;劉耀輝:《羅德尼·希爾頓的中世紀社會研究》,《史學理論研究》2019年第1期等。

⑧樑民愫:《英國新社會史思潮的興起及其整體社會史研究的國際反響》,《史學月刊》2006年第2期。

⑨屈威廉該書1942年在美國和加拿大出版(本文所引版本),1944年在英國出版。參見G.M.Trevelyan,English Social History,New York,Toronto and London:Longmans,1942/1944.

⑩Anthony Fletcher,"'englandpast.net':A Framework for the Social History of England," Historical Research,Vol.75,no.189(Aug.2002),p.298.

(11)雖然「社會史這一術語一直難以界定」(霍布斯鮑姆語),國內外學界對新社會史的定義也始終未能達成一致,但新社會史所展現出的一些基本理念還是得到了大部分學者的認同,即從下往上看的視角、注重普通人集團的歷史,注重整體的歷史觀,注重研究領域的擴大和學科間的交叉。參見E.J.Hobsbawm,"From Social History to the History of Society," Daedalus,Vol.100,no.1(Win.,1971),p.20;徐浩、侯建新:《當代西方史學流派》,第128-139頁。

(12)樑民愫:《英國新社會史思潮的興起及其整體社會史研究的國際反響》,《史學月刊》2006年第2期。

(13)哈羅德·T.帕克:《英國》,伊格爾斯主編《歷史研究國際手冊》,陳海宏、劉文濤等譯,華夏出版社1989年版,第260頁。

(14)W.G.Hoskins,Local History in England,London:Longmans,1959,p.3.

(15)H.M.Cam,"The Review of The Victoria History of the Counties of England.Rutland.Vol.ii by William Page; Sussex.Vol.iii,1935; Vol.ix,1937.Northampton.Vol.iv,1937 by L.F.Salzman," The English Historical Review,Vol.53,no.211(Jul.,1938),pp.521-526.

(16)John Beckett,Writing Local History,p.115.

(17)John Beckett,"Local history,Family History and the Victoria County History:New Directions for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Historical Research,Vol.81,no.212(May,2008),p.355.

(18)W.G.Hoskins,"The Writing of Local History," History Today,Vol.2,no.7(Jul.,1952),p.489.

(19)W.G.Hoskins,"English Provincial Towns in the Early Sixteenth Century," Transactions of the Royal Historical Society,Vol.6(1956),p.1.

(20)W.G.Hoskins,"The Writing of Local History," History Today,Vol.2,no.7(Jul.,1952),p.487.

(21)W.G.Hoskins,Local History in England,p.12.

(22)David Meredith,"W.G.Hoskins:A Bibliography," in C.W.Chalkin and M.A.Havinden eds.,Rural Change and Urban Growth,1500-1800:Essays in English Regional History in Honour of W.G.Hoskins,London:Longman,1974,pp.343-344.

(23)W.G.Hoskins,"The Leicestershire Farmer in the Sixteenth Century," Transactions of the Leicestershire Archaeological and Historical Society,Vol.22(1941-1942),pp.33-94.

(24)W.G.Hoskins,"An Elizabethan Butcher of Leicester," in W.G.Hoskins,Essays in Leicestershire History,Liverpool:Liverpool University Press,1950,pp.108-122.

(25)W.G.Hoskins,Midland England:a survey of the country between the chilterns and the Trent,London:B.T.Batsford,1949.

(26)W.G.Hoskins,"English Provincial Towns in the Early Sixteenth Century," Transactions of the Royal Historical Society,Vol.6(1956),p.19.

(27)W.G.Hoskins,The Midland Peasant:The Economic and Social History of a Leicestershire Village,London:Macmillan &Co LTD,1957.

(28)R.C.Richardson,"The Review of Rural Change and Urban Growth,1500-1800:Essays in English Regional History in Honour of W.G.Hoskins by C.W.Chalklin and M.A.Havinden," Social History,Vol.2,no.4(Jan.,1977),p.535.

(29)有學者認為,在霍斯金斯的影響下,地方史研究重心有了以下更迭:鄉村及其田地取代了莊園、農民取代了領主、普羅大眾取代了貴族家族、定居類型與人口波動取代了郡權力結構、職業結構與城市起源及比較發展取代了自治市。參見Charles Phythian-Adams,"Leicestershire and Rutland," in C.R.J.Currie and C.P.Lewis eds.,English County Histories:A Guide,Stroud:Alan Sutton,1994,p.239.

(30)與其同時代的一位英國學者在20世紀50年代圍繞法國大革命中的民眾運動撰寫了一篇博士論文,該文評論者、著名史家路易斯·納米爾(Lewis Namier)卻頗為尖銳地向作者問道:「你為何打擾這些土匪?」參見Richard Cobb,The Police and the People:French Popular Protest,1789-1820,Oxford:Clarendon Press,1970,p.81.

(31)Charles Phythian-Adams,"Hoskins's England:A Local Historian of Genius and the Realisation of His Theme," Transactions of the Leicestershire Archaeological and Historical Society,Vol.66(1992),p.145.

(32)W.G.Hoskins,"English Local History:The Past and the Future," in R.C.Richardson ed.,The Changing Face of English Local History,London:Ashgate,2000,p.128.

(33)H.P.R.Finberg,"Local History," in H.P.R.Finberg ed.,Approaches to History:A Symposium,London:Routledge &Kegan Paul,1962,p.114.

(34)C.W.Chalkin and M.A.Havinden,"W.G.Hoskins:An Appreciation," in C.W.Chalkin and M.A.Havinden eds.,Rural Change and Urban Growth,1500-1800:Essays in English Regional History in Honour of W.G.Hoskins,p.xix.

(35)姜啟舟:《威廉·喬治·霍斯金斯與英國地方史研究》,《史學理論研究》2013年第1期。

(36)Harold Perkin,"Social History in Britain," Journal of Social History,Vol.10,no.2(Win.,1976),p.134.

(37)H.J.Perkin,"Social History," in H.P.R.Finberg ed.,Approaches to History:A Symposium,pp.61,55.

(38)姜芃:《中國社會史的發展與英國新社會史:若干比較與思考》,《史學理論研究》1994年第1期。

(39)俞金堯:《書寫人民大眾的歷史:社會史學的研究傳統及其正規化轉換》,《中國社會科學》2011年第3期。

(40)W.G.Hoskins,Local History in England,p.7.

(41)W.G.Hoskins,Industry,Trade and People in Exeter,1688-1800,Manchester: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1935.

(42)R.C.Richardson,"The Review of Rural Change and Urban Growth,1500-1800:Essays in English Regional History in Honour of W.G.Hoskins by C.W.Chalklin and M.A.Havinden," Social History,Vol.2,no.4(Jan.,1977),p.535.

(43)W.G.Hoskins,Local History in England,pp.37-152.

(44)W.G.霍斯金斯:《英格蘭景觀的形成》,第3頁。

(45)Peter Burke,"The Review of Societies,Cultures and Kinship,1580-1850:Cultural Provinces and English Local History by Charles Phythian-Adams," Man,Vol.29,no.3(Sept.,1994),p.748.

(46)Department of English local History Archive,"The Pleasure and Pains of the Local Historian.A Personal Occasion-a Farewell Lecture,"轉引自Charles Phythian-Adams,"Hoskins's England:A Local Historian of Genius and the Realisation of His Theme," Transactions of the Leicestershire Archaeological and Historical Society,Vol.66(1992),p.145.

(47)M.W.Beresford,"The Review of The Midland Peasant:The Economic and Social History of a Leicestershire Village by W.G.Hoskins," The Economic History Review,Vol.11,no.1(1958),p.155.

(48)John Beckett,"W.G.Hoskins and the Victoria County History in Leicestershire," Transactions of the Leicestershire Archaeological and Historical Society,Vol.85(2011),pp.165-191.

(49)R.B.Pugh,"Editorial Note," in W.G.Hoskins ed.,The Victoria County History of the County of Leicester,Vol.II,London: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54,p.xiii.

(50)John Beckett,"W.G.Hoskins and the Victoria County History in Leicestershire," Transactions of the Leicestershire Archaeological and Historical Society,Vol.85(2011),p.168.

(51)Charles Phythian-Adams,"Leicestershire and Rutland," in C.R.J.Currie and C.P.Lewis eds.,English Country Histories:A Guide.p.241.

(52)Christopher Dyer et al.,"Introduction:Local History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in Christopher Dyer et al.eds.,New Directions in Local History since Hoskins,Hatfield:University of Hertfordshire Press,2011,p.9.

(53)W.G.Hoskins,"English Local History:The Past and the Future,"inR.C.Richardson eds.,The Changing Face of English Local History,p.137.

(54)John Beckett,"Local history,Family History and the Victoria County History:New Directions for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Historical Research,Vol.81,no.212(May,2008),p.356.

(55)Harold Perkin,"Social History in Britain," Journal of Social History,Vol.10,no.2(Win.,1976),p.134.

(56)徐浩、侯建新:《當代西方史學流派》,第137頁。

(57)R.E.Gallman,"Some Notes on the New Social History," The Journal of Economic History,Vol.37,no.1( Mar.,1977),p.9.

(58)John Becke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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