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默愛》影評：走出禁忌和隱秘，大大方方，毫無畏懼。——凱特·溫絲萊特，電影訪談

NPR（美國國家公共廣播電台）的Fresh Air是一檔關於藝術、文學的播客節目。2020年12月8日的這期節目採訪了電影《默愛》（Ammonites）的女主之一，英國演員凱特·溫斯萊特（Kate Winslet）。節目中，凱特與主持人談論了有關這部電影的背景及其原型——古生物學家瑪麗·安寧，以及凱特在疫情下的生活，等等。這裡節選有關電影《默愛》的相關對話聽譯，分享給大家。

（節目開始，主持人播放了一段電影音頻剪輯，場景是夏洛特大病初癒，瑪麗和夏洛特在床前對話，其中瑪麗談到母親生育了10個孩子，其中8個都已夭折，父親也在自己11歲時去世。）

主持人：凱特·溫斯萊特，歡迎來到Fresh Air。讓我們從剛才聽到的電影剪輯說起，作為一名母親，想到有人生活在那樣一個艱難的時代和環境下，並且失去8個孩子，你的感受是什麼樣的？

凱特：飾演瑪麗·安寧，並且要背負她那許多人生經歷，這讓著實讓我花了大量時間去準備。劇中我們都沒見過瑪麗的兄弟姐妹，當然這是因為他們都死了，要知道，在17世紀、18世紀初的那些時候，這就是底層工人階級的境況。而這也是飾演瑪麗·安寧的過程中讓我著迷的一個地方。之前我從未扮演過這個階層和這個時代的人，扮演這個角色讓我覺得有點羞愧，因為我一開始對瑪麗·安寧是誰，以及她在科學史上的重要性一無所知，在那個時代，來自她那個階層的女性永遠不會因為她們取得的任何重大成就或成功而得到認可。

主持人：她有哪些科學成就？她對古生物學的最大貢獻有哪些？

凱特：這麼說吧，瑪麗·安寧完全是自學成才，她小時候沒有上過學，她學會了如何找到化石，如何成為一名古生物學家，她跟著父親學習，但不幸的是，他在瑪麗11歲時就去世了。瑪麗和他非常親近，他們之間的關係溫暖而緊密。也正是因為父親，瑪麗永久地迷上了化石，她知道如何辨別化石，除了發現默愛和恐龍骨骼，她在11歲時和哥哥約瑟夫共同發現了第一塊魚龍（chthyosaur）化石，兩人用了一年多的時間才將這塊化石完整挖掘出來，那時她還是個孩子。此外她還發現了糞化石（coprolite），也就是化石化的糞便，因為她的貢獻，我們才得以了解恐龍的飲食。所以說她在這個科學領域的作用真的相當重要，但她發掘的大部分化石都被有錢有勢的男性買走了，他們聲稱這些化石是自己的發掘並歸功於自己，瑪麗從未因此得到認可，他們甚至在瑪麗發掘的化石上貼上自己的名字。

主持人：在你的演繹之下，瑪麗本是一個情感封閉的人，後來被西爾莎·羅南（Saoirse Ronan）飾演的夏洛特的激情喚醒。但你知道，扮演一個情感封閉的人，似乎需要更多努力才能表現更少的情緒，這個角色沒有什麼情感表達，她非常……她的生活是完全向內的。你的演繹讓我覺得她很像自閉症。你有想過這一點嗎？

凱特：是的，我確實有想過，但在做判斷之前，我必須非常謹慎。在某個瞬間我突然決定，我應該以她的悲傷為基礎去演繹，也就是我們之前提到的她的喪父之痛。我認為她在社會上的行事方式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她的這種「被遺棄」的問題，而且我覺得她並非一個多疑的人，她只是不知道如何放鬆地成為社會的一員。我認為她常常感覺格格不入，覺得自己和其他人相比有些古怪，因為她的生活極度貧困，我覺得她對自己的外表，以及她為這個濱海小鎮的貢獻而感到羞愧。所以對我來說，瑪麗，怎麼說呢，我覺得她是一個情感上相當複雜的人，她在成長階段經歷了喪父之痛，失去了那麼多的兄弟姐妹，這意味著她在情感和社會交往方面會變得相當孤僻，與眾不同，其結果使得她與人們更加疏離，與世隔絕，生活孤寂，這就是為什麼夏洛特會給她的生活帶來如此多的歡樂。

主持人：你和西爾莎·羅南在電影中拍攝了幾段相當不羈的激情戲。有報道稱你倆共同編排了這些片段，並沒有找替身，本片編劇兼導演弗朗西斯·李（Francis Lee）向媒體表示，18世紀時，醫學界認為女性沒有體驗性愉悅的器官，而性取向也只是針對男性的。在拍攝這部電影時，你有沒有想過當時的人們對女性性行為缺乏認識？

凱特：對對，我們當時確實有考慮過人們對女性性行為的認知，當然，我認為這也是當時女性之間尤其會結成異常緊密聯繫的原因之一，因為女性想要分享、想要表達，想對彼此坦陳布公。為了扮演瑪麗我做了一些研究，我讀了當時的許多信件，它們是有親密關係的女性寫給彼此的。這些女性大多嫁給了男性，有些已生兒育女，而這樣的關係和友誼卻是她們的一種至關重要的生存手段。因為當時女性是被邊緣化的，她們希望表達自己的思想，她們想要情感，更不用說性愉悅器官了。女性之間的這種緣於深厚友情的浪漫關係，成為了她們的一種生存手段，這樣的發現對我來說非常有用，現在當我談論和看到這部電影時，我也非常自豪。呃，但我總是要花點時間才能回過神來看我演的那段令人傷腦筋的情節。但這個故事並不想將這兩個角色之間的愛情關係表現得隱秘而禁忌，對此我非常欣賞，因為這部電影通過故事的講述，將同性之愛正常化並表達出來，大大方方，毫無畏懼。

主持人：你說過你會被打破常規的女性吸引，你覺得你自己在生活中有打破過常規嗎？

凱特：（笑）我笑是因為我有點覺得自己是按規則行事的，但大部分情況下不然。我的意思是，我的家人構成了我的大部分生活，而這和我的工作是非常不一樣的，但同時我的工作也構成了我的大部分生活，而我認為這就是我打破常規和突破規則的地方。實際上就生活規則而言，我是個相當守法的公民。但我覺得身為演員是一件美妙的事情，因為你可以體驗打破規則，體驗冒險，做那些真正有挑戰性和讓你害怕的事情。我是說，演這部戲的時候我每天都擔驚受怕，回家時我會想：好的那麼我今天到底做了什麼，只是唸台詞嗎？因為扮演瑪麗時，那些情緒上的細節總是那麼微妙，那麼稀少。在扮演瑪麗時我有兩種情緒是不能表露出來的，一是快樂，二是悲傷，且不可以哭出眼淚。而這兩種情緒往往是演員所依賴的，而且我敢說大部分情況下就是靠它們在演。因此學會如何運用間於這兩種強烈情緒之間的情感真的非常奇怪，而且令人傷腦筋。稀少的情緒削弱了情感的表現，也限制了肢體的表達，情感是讓我覺得最難拿捏的地方，對那些明顯的情感來說，如驕傲、幸福、悲傷、歡樂，以及渴望，我必須找到其他的方式去表達，例如通過我的眼神，或是手背。有時我甚至會懷疑自己是否完全沒有表達出情緒，我必須捕捉明顯情緒的波動。如你所見，有幾次你確實可以看到瑪麗笑了，表現出了愉悅，但弗朗西斯·李卻明確告訴我：「不，這不是我們必須發力的地方，我們已經到了，收著點，收著點，收著點！」我不得不試著相信他，我真的要學會讓他來引導我，因為我常常覺得不能指望自己知道怎麼做，我必須每時每刻保持專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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