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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絕命大平台》影評:現實與鏡像:一座無法被打破的監獄,一個無法拯救的人類社會

絕命大平台影評

世界上有三種人,上層的人,下層的人,和掉下來的人。

理想主義青年葛蘭為了戒菸主動進入「坑洞」——一座由數百層垂直分布的監獄。

在這裡,每層居住著兩個人,食物每天會通過一個方形平台由最高層依次向下傳遞,停留在每層中間的坑洞時可以任意取用進食。一定時間後平台繼續向下行進,且私藏食物則會收到炙烤或冰凍致死的懲罰。

葛蘭第一次甦醒時身在仍可以獲得上層人吃剩的食物的第48層。

獄友崔瑪什告訴葛蘭這裡的人每個月會隨機更換一個樓層,而作為「前輩」的他曾在很多個樓層居住過,其中最底的是132層,那裡已經得不到任何食物。

葛蘭想到如果所有樓層的人定量進食,則不會有人挨餓。但他的想法被崔瑪什否定,因為上層的人不會認同平均主義(communist)。至於下層,當下層的人請求他們下次多留出一些葡萄酒的時候,崔瑪什給予的回應是解開褲子向下撒尿,並對葛蘭說他們下個月也可能會在我們上面。

從崔瑪什向下層撒尿和吐口水的行為不難看出,他身上存在著典型的社會中下層人的思維和行為方式——相互傾軋,而非溝通與協作。

當葛蘭試圖與其他樓層的人進行交流的時候,崔瑪什又告誡他:「別跟下面的人說話,上面的人也不會回答你。」

影射的是社會各層級間普遍存在的信息阻斷,而造成這一現象的根本原因在於人們所處的層級不同,即由不平等而導致社會割裂。

崔瑪什講述了他何以來到此地。

一年前,他在電視上看到了能夠將頓刀變為利刃的磨刀石的廣告,下單購買後又看到了賣最強版武士刀的廣告,於是再次購買。但廣告商這種以引誘方式獲得兩筆交易利潤的行為使崔瑪甚感到十分憤怒,他一氣之下將電視機扔下樓,不料砸死了一名由此路過的非法移民。

廣告商在此可與「坑洞」監獄管理局作為類比,身居行為鏈條頂端的他們控制資源來收割下層,最終引發被收割一方的憤怒和抗議行為。然而抗議行為的受害者卻是更為底層的人——被電視機砸死的非法移民,而實施誘騙的上層人士毫無任何影響。

崔瑪什亮出了他的「最強版武士刀」——每個進入這裡的人都可以攜帶一件物品——並對這把刀大加讚賞,說這刀用得越勤,刃越鋒利。

葛蘭看著刀,想起崔瑪什說在132層無法得到任何食物,由此推斷他是吃掉了獄友才得以存活下來。而崔瑪什承認他曾吃過人,但卻沒殺過人,並表示希望葛蘭能夠祈禱自己一直被安排在中間層數,因為他是在上層會跳樓——對他人有憐憫心,在下層沒膽子——不敢殺害或吃掉同類,的人。

所以最強版武士刀在此寓示的是侵害他人的行為,這種行為實施得越多,就越熟練,越高效;但從另一面來說,侵害行為從來都是一柄雙刃劍,要麼用來傷人,要麼被用來害己,崔瑪什最終也死在了這把他用以宰割他人的刀下。

第二個月的第一天,葛蘭被安排到171層,獄友仍是崔瑪什。

提前甦醒的崔瑪什將葛蘭綁在床上,將其作為備用口糧以抵抗無法獲得食物的飢餓。

飢餓來臨時,崔瑪什拿出刀割下了葛蘭腿上的一片肉。此時乘坐平台下來尋找兒子的米哈魯將崔瑪什殺死,而後將刀交給葛蘭,並與葛蘭一起分食崔瑪什的屍體。最終葛蘭靠進食崔瑪什的屍體活了下來。

在崔瑪什對準葛蘭準備割肉的時候,葛蘭告訴他這是崔瑪什自己的責任,與上層人和管理局無關。

結合崔瑪什因砸死路人而進入監獄的經歷,可以看到上層人(掌權者)和管理局(執法者)從不會真正地去思考底層民眾犯罪的真正原因,而只是對其行為結果進行懲罰。正如美國老太太偷麵包的案例,真正的罪責不在於行為人,而在於全社會。葛蘭所謂的「自己的責任」則寓指社會不公正行為的橫行,是該由民眾為對其的默許和縱容所承擔責任,即沒有一片無辜的雪花。

第三個月葛蘭被安排在33層,獄友是他進入坑洞監獄時的面試官伊莫吉里。

官伊莫吉里也是自願進入這座坑洞監獄的,她了解這裡的一切運行規則,並試圖改變裡面所有人的行為方式,也因此將這裡成為垂直自我管理中心。

這個稱謂說明在她的認知裡,處在社會各層級的人們是有能力進行自我管理和自我約束的,只需要有人來喚醒他們的自律意識,而且自律社會所具備的的自發性團結最終一定會使原有的運行體系「出事」。

但葛蘭與之相反,他認為改變從不是自然發生的,而需要靠外力引發,而且管理局也絕不會允許自發性團結行為的存在。早在18世紀中葉,盧梭在著作《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礎》中闡述道:

「法官及其權力都是在基本法的基礎之上建立起來的,一旦這些基本法被摧毀,法官將不復擁有合法性,人民將不再有服從他們的義務。」

很明顯,葛蘭的觀點與之不謀而合。

在接下來實踐檢驗中,每到進餐時刻,伊莫吉里都堅持將等量的食物分裝進兩只盤子,並勸告下一層的人只取用盤子裡的食物並依照她的做法為再下一層的人分裝食物。

然而下面的人並不聽從她的建議,對此葛蘭以若不服從則將糞便混入食物作為威脅,才使之被迫屈服,但這種威脅只具有單向性,並不能向上層傳遞。影射出在權級社會中,威懾力具有單向傳遞的特性,在通常狀態下,下層人難以對上層人構成威脅和震懾。

葛蘭在第四個月醒來的時候,所處之處是202層。

獄友伊莫吉里已經上吊自殺,而後她與崔瑪什以靈魂幻覺的形式一同出現。她告訴葛蘭自己選擇縊死,是為了留下屍體供他食用。崔瑪什依然是手持利刃的形象,嘲諷並誘導葛蘭割下伊莫吉裡的肉吃掉。

代表救贖的伊莫吉里與代表殺戮的崔瑪什如同神明與魔鬼,一左一右地同時位於瀕臨崩潰的葛蘭身邊。啟示葛蘭他是此地的救世主,是彌賽亞的化身,他們與他同體共存。

第五個月的葛蘭在6層醒來。

獄友黑人小哥巴哈拉特祈求上一層的人幫他向上爬到頂層,但遭到侮辱和戲耍,險些墜落。影射即使身居高位的階層,會盡力阻斷下層人員向上躍遷的通路,以盡力維護他們已經擁有的地位和階層。

而後,完成了自我成長的葛蘭決定要以外力來改變這座監獄,並說服巴哈拉特和他一起乘坐平台去往下層,以武力作為保障,向所有下層人員分發食物,從而打破坑洞監獄原有的規則體系。對於來自下層的躍遷者,上層從來都不會真心誠意地為他們拉住繩子。

臨出發前,上一層曾捉弄過巴哈拉特的人再一次表達了他們作為上層階級,對Rule Breakers 源自恐懼的憎惡。

在分發食物的過程中,他們以武力擊退了許多不服從他們的人。中途遇到的智者指示他們要先禮後兵避免濫用暴力,而且要想辦法向上層傳達信息。並告訴他們管理局——規則體系是沒有良知,但0層的執法者也許存有良知,可以一試。

智者是宗教和道德的化身,但他提倡的說服教育在後來的情節中被證實,當面對生存問題的時候,文明禮教是多麼地不堪一擊。

結合影片最後所交待的,坑洞監獄總共有333層,反觀葛蘭和黑人小哥在分發食物的全程中,反抗頻次最多的集中於50層以上,這部分位於體系上層的食物較為充足的人們在現實社會中,同樣是在財產和權力方面競爭最為激烈的人群。

而平時只能獲得維持基本生存的食物量的50至100層,人們的普遍能夠平和地接受定量等額配給。原因在於此時所分發的食物量大於往常,人們樂於接受;且平均主義(communist)往往會在中下層社會生根發芽,開枝散葉。然而在接近底層的96層,人相食的現象已經出現苗頭。

葛蘭他們在148層遇到了最為激烈的抵抗,甚至險些喪命,黑人小哥也身負重傷,下行的米哈魯也在此處被殺害。這裡已經是人們相互殺戮吞噬的底層社會,很多樓層已無活人,僅剩殘破的屍骸。

平台最終停在333層——有數字標記的最下一層。

葛蘭他們在這裡發現了一名飢餓的女孩,在伊莫吉里和崔瑪什的啟示下,他們發現女孩才是真正可以向上送達的信息,於是將一路拼死保護的奶凍給女孩吃下。

第二天,巴哈拉特傷重而亡,葛蘭和女孩再次登上平台,而平台卻繼續向下行駛,停在了監獄真正的底層。

在這裡,崔瑪什的靈魂再次出現,告訴作為彌賽亞的葛蘭已經完成使命,而後女孩隨平台一路飛速上升,影片至此結束。

關於奶凍與結局

影片在進行到1/3處,崔瑪什被殺後插入了一個有關奶凍的橋段。

0層的管理者(規則的執法者)端著一盤完好但有一根頭髮的奶凍在廚師間進行比對,並大發雷霆。

管理者認為這盤奶凍只是因為裡面有頭髮而被送返回來,寓示下層人拼死傳達上來的信息,在上層人的理解中以非本意,上層人也無法看到或得知下層人為生存所付出的代價,底層的波瀾壯闊在頂層人眼中不過是碎浪一朵。

若將葛蘭在333層遇到女孩後的情節,視為他和巴哈拉特在重傷、疲勞和飢餓之下所產生的幻覺的話,奶凍這一橋段則是影片的真正結局。

關於堂吉訶德

葛蘭進入坑洞監獄時選擇攜帶的物品是一本書——《堂吉訶德》。

虛幻理想主義者堂吉訶德在影片中呈現於葛蘭這個角色,他始終秉持公正和正義,以一己之力向對面的潘沙——影片中身居高位的頂層管理者與規則體系發起挑戰。

在他與巴哈拉特動身下行的那一刻,葛蘭完成了從挑戰者到救世者的角色轉變,堂吉訶德成為了彌賽亞,無論最終成功與否,也無論他以何方式救世,彌賽亞就是彌賽亞,伊莫吉里說過,「屎的彌賽亞,仍然是彌賽亞。」

關於樓層

坑洞監獄總共有333層,也就是說居住著666個人。

為什麼是這個數字呢?

「它又叫眾人,無論大小、貧富,自主的、為奴的,都在右手上或是在額上受一個印記。除了那受印記、有了獸名或有獸名數目的,誰都不得買賣。這裡應有智慧:凡有明悟的,就讓他計算那獸的數目,因為這是人的數目,它的數目是六百六十六。」 ——《聖經》啟示錄13:11-18

666,人的數目,包含了一切等級、身份、地位的人,這個坑洞監獄,就是一個完整的人類社會。

綜述:

《絕命大平台》以一座垂直監獄道盡了人類社會中的眾生百態,隨時可能轉換身份的上層人和下層人,以及不時掉落下來的規則破壞者或救世主。但自人類文明進入權集社會後,人與人之間的不平等便如同一架沒有返航回程的火箭,將整個社會推向遙遠的深淵。無論如何打破,如何重建,只要不平等的根源不能被消滅,「皇帝輪流做,變幻大王旗」即使重複上演萬千次,也只是永無止境的輪迴。


WPA:世上本無還魂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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