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絕命大平台》影評:人之異於禽獸
絕命大平台影評總的來說,監獄相當於一個局。在這個局中,不但資源有限,而且在獲得資源的問題上,有的人有很大的優勢。因此,總的來說就是一個資源如何分配的問題。
假如牢房裡關了一群豬,以豬有限的智力,只存在一種簡單的分配方式,即每一層的豬總是選擇吃最好的食物。整個牢房就變成一種簡單的淘汰法則。每個月隨機抽籤,進入頂層的豬,有足夠的食物倖存下來,相安無事;落入底層的豬,強者吃掉弱者倖存。整個系統不斷循環,不斷淘汰掉弱者。
人類有更高的智力,更高的智力帶來更複雜的局面。如果說,豬是靠體力取勝,人類引入了一種智力手段,體力弱者,也可能智勝強者。所以,「強者」成了一種更困難的評估。當初Colt.45之所以被稱作peacemaker,就是因為女人和老人手裡來一把這個.45,身強力壯的男人的體力優勢蕩然無存。在當前社會,讓女性武裝起來,應該能夠有效阻止男性侵犯女性。
片中壯男易卜拉欣莫維奇就被同牢房的老頭給這樣制服了。要不是有義人(女)相助,他就給活著吃掉了。活著吃掉的策略可以在姬蜂身上看到,它們捉了蟋蟀或毛毛蟲,給自己的後代給活活吃掉以保鮮,特意先吃周邊最後吃內臟,和老頭先吃易卜的大腿策略一樣。當然,牢房中出現這種局面我們都不意外,也都能理解和接受,說明我們認可人的本性和其他動物在根源上是相同的。
當然,人也有不同之處,就在於我們比動物有更出色的智能,前面提到這種智能可以用在和別人的「鬥爭」上,這是小聰明;人還可以看得更遠,做更全面的計算。比如,即使對於一個(男)強者,落入底層,假設弱者不自殺,留下身體給他吃;或者,他把弱者制服,然後活著吃弱者,也不能保證弱者不會中途死掉,肉質腐爛,導致這個強者因此而生病,一命嗚呼。
每個人落入哪一層,看上去是一種隨機的運氣。既然都有可能倒霉,因此不妨做一個約定,就是既然食物總量差不多能夠維持每個人的生存,那麼先說好無論誰進入了上層,都只吃少量的食物並給下層留下足量的食物就好了。羅爾斯在涉及他的justice as fairness的理論時,假設the original position和the veil of ignorance,來促成這種協議,對應了這個牢房困局。因此,如果有談判的機會,人們就可以達成一個相互妥協、共同保命的局面。
但問題是,如果只有這麼隨機的一次抽籤,那麼進入上層的人,沒有必要再遵守約定。他們完全可以背叛,吃最好的食物,對他們來說能夠獲得最大的利益。但是,現在還有一個「多次遭遇」的條件,也就是一個月之後再次重新抽籤。第一次抽籤進入上層的人就存在風險,如果他們背叛約定,最初在下層的人就會用同樣的辦法對他們,甚至用更惡劣的辦法(電影中提到食物中拉大便)懲罰他們的背叛。懲罰機制的引入,能夠推動合作。這就是為什麼伊布用大便威脅下一層的人有效,但是女牢伴的好心勸說卻無效。
在「囚徒困境」中,正像人們所說的,如果允許雙方談論一下,會達成一種共贏的合作協議。實際上,如果滿足其他條件,合作也能夠達成,比如說人們是相識的。如果是熟人,人的智能默認是經常見面和打交道,這就構成了合作的前提。雖然人們暫時不見面,但是如果不考慮對方,隨後見面的時候就不好交代。但是,牢房是一個陌生人環境,人的「合作」智能無法啟動,從本能上,人們總是直接背叛。按照直覺,人們選擇不合作,因此落入一個囚徒困境。
也就是說,如果人們都足夠理性,人們也能默認達成一個好的契約,即使所有人都是出於自身的自私自利。當然,在人身上,還有一種情況,即「道德感」發作,就像伊布的表現那樣,他不是出於一種利益上的計算,而是出於一種本能的「同情」,不希望看到有人奢侈浪費有人要餓死,不希望看到暴力衝突和殘酷謀殺,而要讓所有人都活下來。遺憾又真實的是,這種「道德理想」難以實現。就像這個世界上有億萬巨富,也有許多大權在握的統治階層,他們中的許多人,並不為這個世界上有餓死的孩子感到難過並做點什麼。亞當·斯密早就看穿,說我們的智能,對我們自己少一根手指的關心,超過對自己素未謀面的百萬人死亡的關心。
人實際上還有一種最高級的可能,就是成為道德人。道德人不考慮自己的私利。倫理學中的契約主義,如霍布斯和羅爾斯的理論,就是在私利的基礎上假設的框架,所以被B Williams批評說,契約主義中沒有「道德」,至少沒有真正的道德,即關心他人。康德主義倒是不關心個人私利,但是看上去,由於是遵守絕對命令,所以也不關心別人利益,被看作冷酷無情;同時,功利主義倒是關心他人的幸福,並且超越了一己私利,而去關心集體的最大幸福,比如不要給自己孩子買玩具,而要把錢捐給遠方挨餓的孩子,所以儘管是「功利主義」,卻被很多人看作是一種沉重的負擔。在這個問題上,絕對命令和功利主義實際上都走過了頭,二者的某種調和才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