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絕命大平台》影評：歡迎來到地下333層的世界

文章首發於個人公眾號【SimonHouse】

前幾天我刷微博的時候，無意間發現了一則影評。

投稿人沒有提及電影的名字，而是將它稱之為《雪國列車》的豎版。

這個比喻就很意思了，奉俊昊導演通過列車上描寫的末日浮世繪，去闡述柯蒂斯從車尾到車頭的「革命」。

《雪國列車》糅合了導演奉俊昊擅長拿捏的人性，和編劇朴贊郁的蔭翳美學，同時又帶著西方的個人英雄主義，那麼稱它為這麼一部神劇的豎版，是該有多麼的反烏托邦呢？

【正文】

電影最大的特色，來自於它的設定。

新人導演加爾德·加茲特魯·烏魯蒂亞，引用了短片《下一層》的垂直空間。

但《下一層》中的社會還是處於一個平面的，垂直的理念只明喻了人的墮落，我們只能看得出身份的差別而不能感受到社會的本質—階級。

這就是《絕命大平台》在垂直上的最大改動，它不但代表了墮落，還暗喻了流動的階級。

一棟垂直的監獄，每層生活兩名「獄犯」，一天進食一次，下層的人只能吃上層剩下的食物。每隔一個月，他們所處的樓層將會隨機分配。

遊戲規則制定好了，那麼請活下去吧。

【電影的第一個部分：48層和171層】

最上層的人享受饕餮，最下層的人弱肉強食。電影不到30分鐘，就從老人的口中知道，在這樣一個規則下，上層的人無論對食物撒尿、吐口水，下層的人都無法反駁。

這就是在大規則下，由人的習性所創造出的第二條潛規則 — 欺凌自願，並且不受法律維護。

上層與下層都是一個對立的關係，除了第一和最後，中間的所有層都擔任著兩種角色。上層的人可以向你吐口水，你可以向下層的人撒尿，這在這種不可理喻的監獄中反而看起來是個很理所應當的設定，但在生活中也仍舊現實。

《輪到你了》中的赤池美裡。赤池美里在她的婆婆眼裡是個沒有文化的庸俗女人，不斷的受到婆婆的鄙視，而面對妹尾愛梨和浮田啟輔，她認為的更低等的人，她並沒有遵循著「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優秀傳統美德，而是將鄙視傳遞下去。

你的領導罵你打你，然後你把你的不滿帶給了你的妻子兒女。而你不知道，再罵你之前，他剛被他的丈母娘一頓羞辱。沒有人會想著罵人的那個人怎麼了，但是我也得罵，管他呢。而罵回去，如果造成的後果不堪承受，或許忍著更好吧。

在電影中的每一個人，都在被上層的人折磨，水不往高處流，怨氣只能對著下面的發，不折磨白不折磨，讓自己享受一下這種快感才最他媽重要。

電影第二個有趣的設定 — 樓層的流動

格倫說：下面的人下個月可能就換到上層去了。

崔馬格斯很淡定地回：是啊，到時候就輪到他們撒尿了。

這種身份的不穩定性，也暗示了走運的人不會到死也走運，但倒霉的人可能會倒霉到死。想要有希望，你就必須做好被吞噬的準備。

但是，這種幸運論也不太適合所有人，對於最最最底層的人來說，他們想要的只是食物，即活下去，而不再是一種活得姿態了。

當談論到機會平等時，我們所指的實際上就是社會的流動性。

就規則而言，它將社會階級以垂直的方式排列。就因為身份的分配是隨機的，所以它才是平等的。

【電影的第二部分：第33層和第202層】

帶著一隻臘腸犬的考核官代表著什麼？一方面她是男主的一個映射。

在第一部分，男主一開始也展現出極度的精緻，甚至向下層的人提出公平分配的解決方法，然而在一堆快鏡頭閃過之後，男主逐漸適應了監獄的生活，慢慢得在環境下同化。直到在202層殺死老人並吃他的肉活下去之後，他就已經被這所監獄禁錮起來了。而作為潛意識存活在他腦子裡的老人靈魂作為黑使者充斥了他，以致他對考核官說，「它不像是一條臘腸犬，更像是一根臘腸。」

33層不好也不壞，吃得飽肚子，有時間去思考，去解決問題。考核官這樣做了，但是也像男主一樣，失敗了。

和平說教沒有用，自上而下的改革行不通，無論在哪一層，利己主義才是最霸道的那個。

而另一方面，她是另一種妥協。

電影中有兩次自殺，一時一開始的在48層之上有一個人跳樓，第二場就是考核官在202層的上吊。在我眼中，她有著「甘地」般的理想主義，她所經歷過的工作讓她高估了人的本性，行為的確感人但缺乏了威懾力。

而這種威懾力，也引出了電影的第三部分

【電影的第三部分：第6層到第333層】

第6層有了豐厚的食物，也有了時間和精力去思考解決問題的方法。

崔馬格斯提出和升降台一起給人們分配食物，50層之前的人一天不能進食，如果有人抵抗怎麼辦—打。

方法來自於考核官，手段來自於黑人。考核官所代表的是文明，而黑人則代表了暴力。文明和暴力的共同作用下，才能讓計劃一點點執行。

在這個過程中，出現了一名黑人學者。他提出要讓計劃可行，必須找到一個信號傳遞給這所監獄的管理者，並且在勸阻過程中，要避免與暴力並行。

這名黑人學者的出現，除了推動劇情的發展，也避免了讓整部電影陷入種族糾紛之中。這是導演的一個提示，這種社會的階級差別，蘊含著更深更深的歷史因素。學者對著黑人小哥說教的場景，讓我想起了《綠皮書》中唐·雪頓看著在農場中工作的黑人奴隸，也想到了《了不起的狐狸爸爸》中Mr.Fox面對冰原上矗立得真正的狼而掉下的眼淚。導演所要表達的，除了呼籲，更是一種無奈。

和平不可，那就暴力執法。一個舊社會的推翻，一個新社會的建立，暴力的手段之下往往是無可奈何。

但是從大量的特寫鏡頭來看，崔馬格斯與黑人小哥的戰鬥過程中，黑人小哥暴力執「法」的場景居多，這體現了什麼？

電影的第三個設定 — 每人可以帶一樣東西。

老人帶武士刀，考核官帶臘腸犬，黑人小哥帶繩子，崔馬格斯帶著《堂吉柯德》。四件物品，分別代表了野蠻，生命，希望與文明。黑人小哥和崔馬格斯都想要打破枷鎖，但是當黑人的繩子掉下去的那刻，他知道所謂的希望變成了一灘灰。而最後，讓這個帶著書來的人去增大獲救的幾率，又再一次將文明與暴力的爭執中，壯大了前者的力量。

【它不好的地方】

講了這麼多這部電影和其他電影的聯動，以及他的優越之處，那麼《絕命大平台》真就好到無可挑剔了嗎？

導演讓整部電影不見一絲陽光，壓抑感不亞於末日題材的影片，他不同於奉俊昊導演將人性的剝離致力於與當下高度相似的社會體制，而是創造了一個人人平等但又不等的反烏托邦世界。

加爾德·加茲特魯·烏魯蒂亞所創造的這個世界，說荒誕其實很現實，說現實但又不那麼切實際，這種效果固然對於故事的設定有了加分，但讓我們產生了一種剝離感。

我可以想象列車裡的生活，因為這在我們周邊是可見的，但我想象不到我會處於這樣一座垂直監獄。

因為無法想象，我更希望導演可以讓我們看到結局。

奶凍和小女孩，到底哪一個才真正的帶上了頂層呢？小女孩或許是崔馬格斯的一個幻想，又或許是真實存在的，但一千個哈姆雷特就有一千種去解讀結局方法，是明是暗，這個未來琢磨不透，也有可能是導演自己也沒有找到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