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絕命大平台》影評:《絕命大平台》是社會監牢還是救贖奇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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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Owlharry
設想這麼個場景:你被安排進名為「監獄坑」的古怪建築,建築的中心有一個深不見底的大洞,從這個洞,每天都會有一個碩大的宴會桌從上而下送來足夠且可口的食物。而且每層只有兩個人,意味著你將與同層唯一一名獄友享受寬敞的空間。先別太高興,壞消息是只有更高層的人享受完食物才輪到你,你吃的每口菜都是別人的剩飯,如果你在第五十層(樓層數越大越低)就必須忍受在你頭頂98人「糟蹋」過的食物,而且只有在平台輪到你所處樓層的短短幾秒才能食用。一切留下食物的行為都將引發致命的炎熱或嚴寒。
「監獄坑」每月都會改變不同人所處的樓層,不幸的是有一天你淪落到百層下,如此低的樓層連半根骨頭都無法獲得,必須忍受長達30天的飢餓,更可怕的是獄友早把你綁在床上,拿著刀對你微笑...毫無疑問,你們之間要以近乎殘忍的方式活下去。
這就是「絕命大平台」講述的故事,生存永遠伴隨饑餓。即使0層的廚師準備了足夠的食物供所有人享用,但貪婪從不因他人的苦難消失,身處上層的人胡吃海喝,曾經去過下層的人更是不願忍受一絲飢餓,甚至變本加厲毀壞食物,彰顯自己「命運」的尊貴。
不同於其他電影利用建築講述階層固化與衝突,雖然人們困在監獄卻有機會變化樓層,階層具有獨特的流動性。當同類影片不斷抨擊有錢人的罪惡是如何導致社會不公和絕望時,《絕命大平台》將社會抽象為一座監牢,困在監牢中的不是以階級為臉譜的人,而是由各種人性組成的原始社會。
在有限資源下,所有不對稱優勢外化為不可自主選擇和獲得的生存優先權,具有極大不確定性,正如影片所述「最終導致自發性團結」,想要避免自己成為下一個悲劇的理想辦法就是團結所有人,合理分配脆弱的資源。
這使影片探討的問題從傳統的階級對立變為對不同生存境遇下人的不同選擇,資源分配成為整個社會的巨大隱喻。無論身處幾層,所有人依然是「監獄坑」中的囚犯,從內向外打破規則既無意義也絕無可能。
不過令人意外的是,影片將自我救贖的希望指向宗教式的虛無。主角試圖通過自上而下用暴力強制等額分配資源的自救行動遭到失敗,而後墮入底層,抬頭看見如同神蹟般的一束光豎直打向桌板,最終自喻為「送信人」的主角把女孩當作「信息」送上頂層。
其實宗教救贖元素在《絕命大平台》中貫穿始終,比如檢查甜品中頭髮一幕,不同膚色種族的人圍繞主管的行為充滿儀式神聖感,所檢查的甜品也被主角用於傳達「信息」;名為「拉美西斯二世」的臘腸犬名字原型在《聖經》的《出埃及記》中與摩西有著某種聯繫;黑人借上帝的名義試圖攀上五層;主角吃下《唐吉坷德》克服飢餓也可以看作從人性向神性的轉變。
片中有如此多轉變因素存在,那我們不妨把敘事和空間結構看作一只沙漏,主角一行用強制手段向下阻止人性貪婪,當自救行動幻滅,改變思維倒轉沙漏,讓原本處於底部的人向上祈求希望,完成人性救贖。
如果將沙漏結構和片中開頭所述結合起來:上層人是上方的沙子、下層人是位於狹窄管口即將掉落的沙子、墮落之人是不幸跌落底層的沙子,而上層人和下層人一樣都將迎來墮落,跌入底層,居然與影片設定驚人吻合。
顯然把問題解決的途徑歸結為宗教式的自我救贖是本片一大缺憾,很大程度上歸結為《絕命大平台》缺乏有形威脅,失去反抗的具體對象。影片種種情節造成的開放性不少是設定和敘事不足所導致,在此基礎上的猜測往往脫離影片本身,不過這也證明該片在文本上確有優秀之處。無論導演是想把社會裝進監牢還是表現人性救贖的可能,都足夠引起我們對人性和貪婪問題的思考。
奉俊昊的《雪國列車》同樣是一部用建築空間隱喻階層和社會發展的影片。主角為了改變尾車乘客不公平的待遇,被迫向頭部前進,用暴力打破現狀。隨著向前部車廂的進發,完整展現在觀眾面前的奇觀一般的列車社會居然如機械一樣精準運作,一切都為了維持社會運行的規則和需求。乘客的生死和水族館中的魚群一樣,被納入所謂「生態平衡」,成為社會前行中的渺小因子。
《絕命大平台》相比奉俊昊幾部作品的設定更脫離現實社會,是充滿物質恐怖的另類世界,沒有多少機會給觀眾沉湎在悲傷或絕望之中,更多是必須做點什麼的緊迫感和恐怖感。如果《雪國列車》的核心是自下而上突破社會運行機制,為何而生存,那麼《絕命大平台》對階級批判十分含蓄,其核心更像尚被困於尾車中的芸芸眾生如何自覺完成對人性的探索。
沒有絕對的富有,只有相對的貧窮。從古至今從不缺人類相互掙扎和傷害,也不缺對被壓迫者如何改善自己處境的探討,然而團結不過是某種意義上一種美好的想象。連當下的新聞中都尚有空空蕩蕩的貨架,和堆滿衛生紙的購物車。回過頭來令人驚愕,原來《絕命大平台》離我們並不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