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遊牧人生》影評：他們開始遊牧只是為了留在同一個地方

暮色四合時，常有孤獨之感升起。如果是在荒野之中，待到天色全遭塗黑，餘下的恐怕就只有恐懼了吧。 電影《遊牧人生》的英文原名為 「Nomadland」，其中「Nomad」應該是「遊牧者」的意思。照理說，遊牧者居無定所，逐水草而居，他們所生活的地方應該是叫做「無定之地」，而非「遊牧人生」。 不過，「無定」似乎與某個「地」方之間，更加的矛盾了。但既然流淌而去的大河，可以被名之為「無定」，那麼一群人流淌而去的時空間，同以「無定」名之，似乎也說得通吧。 對於遊牧者，人們有太多浪漫的想象。這似乎是人類看待諸多難以規定之力的一貫方式，既好奇羨慕，又恐懼厭惡。 研究發現，要過遊牧生活，必須要馴化牲畜，尤其是馬牛羊等。而野生動物要想被人類馴化，必須要在定居的情況下才能夠實現。 這也就意味著，遊牧者不是從來就有的。 無論他們多麼頻繁地出現在由定居者書寫的各類史書之中，他們的起點，總是意味著某種割裂、擯斥和拒絕。他們是定居者中的異類，是定居生活的逃逸者，與被驅逐者。 《遊牧人生》中的遊牧者，都有著與定居世界斷裂的理由：兒女或伴侶的離世、突然發現的重病、難以忍受的庸常生活等等。 主人公的遭際更加具有「時代的意義」: 年少時，她是摒棄俗常生活的不羈女性，與愛人落腳在荒涼的工業小鎮；經濟蕭條下，開了88年的工廠關了門，她先後失去了丈夫、工作和整座城鎮。 房子還在那裡，但是工廠消失了、城鎮消失了，連郵政編碼都被停用了。 一個被從地圖上抹去的地方，成了主人公遊牧生活的起點，陪伴她的只有一輛老舊的房車，以及無盡的荒漠。 在遊牧過程中，主人公尋找到了榜樣、精神導師，甚至是愛慕者，乃至更年輕的被啟迪者。 她失望過、絕望過、爭執過，被慰藉、被感動、被啟示。直至最後，她再次回到起點，回到那個失去郵政編碼的城鎮。 那座她與丈夫生活過的房子，就位於城鎮的邊緣。重回故地，城鎮毫無聲息，房間空無一物。 穿過房間，舊物無蹤，而推開後門，一片荒野，無窮無盡…… 從來，她就生活在人群的邊緣；從來，她就是一位遊牧者。

走入荒野，拋棄身後的空房子。

主人公繼續上路，影片就此收尾： 「獻給不得不上路的人 我們路上見」 誠如發明了「遊牧學」的德勒茲所言： 「遊牧者並不一定就是不斷遷徙的人：還存在著原地不動的旅程，強度上的旅行，甚至，即便是在歷史上，遊牧者也不是如移民那樣遷徙的人，相反，他們並不遷徙，他們開始遊牧只是為了留在同一個地方，並逃避所有編碼。」

遊牧者，無所依。遊牧者，何須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