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遊牧人生》影評：有一種勇士，選擇「無依之路」

《無依之路》的原名是Nomadland，原意是「遊牧民」。與傳統紀錄片中好奇鏡頭下呈現的遊牧民族奇裝異服和手舞足蹈的狀態不同，該片講了一個現代遊牧民誕生和成長的故事。

2008年的金融危機像龍捲風一樣，把芳恩之前的生活全都帶走了，她失去了工作、家園，甚至連家（房子）也不能再繼續住下去了。所幸她擁有一輛房車，裡面裝著她生活所必須的東西，還有難以割捨的過去記憶。從此，她成了生活在房車中的遊牧民。

其實，最開始的芳恩並非真正意義上的遊牧民，她固守著恩派爾——這個已經廢棄的工業鎮，生活的全部意義是不斷回憶過去美好的時光。當她婉拒朋友參加遊牧營地的邀約時，潛意識裡是對流浪在路上的生活狀態的不認同，那時蜷縮在房車中只是因為付不起房租。

她固執地尋找著離過去的日子更近一點的方式，在附近的亞馬遜工廠做臨時分揀工，在附近的辦公室尋找正式的工作，然而堅持這麼做只是在損耗她，她的生活和那裡荒涼的環境一樣，沒有絲毫起色。

或許生活多少會給人一些啟發，過了許久房車生活的芳恩終於開始嘗試了解這種生活的意義。在房車營地裡，各式各樣的房車蓋住了光禿裸露的地面，陽光從遠方照來，芳恩的身上有了金色的暖意。

篝火晚會上，來自各地的遊牧民講述了自己的過去，好像四面八方的河流匯聚在此，呈現出汪洋人生。圍坐在火堆旁，說者對於自己的悲傷過往或極力克制，或淚流滿面，或唏噓嘆息，聽者安靜聆聽的同時更深入認識這些遊牧者的選擇，以及自己和游牧之間的關係。

如果篝火晚會的人們只是讓芳恩粗略地看到遊牧治癒苦難的可能，那麼在人生盡頭毅然踏上回到阿拉斯加而不是躲在家裡或醫院的斯萬基則給了她切身的震撼。愛得荷湖邊的麋鹿，科羅拉多的白色鵜鶘，懸崖上的燕子，不僅是斯萬基覺得此生已不虛度的意義，而且在不知不覺中拓展了芳恩的人生邊界。

芳恩終於明白，即使丈夫已經離開，但他們的愛並沒有一同逝去。愛存在於天地間，是流動而非靜止的，於是她以尋找代替留守，在新的旅途中主動接近美好的事物，保持鮮活的生命以記住丈夫和他的愛。

芳恩開著房車走進自然的美景中，站在懸崖上對著底下茂密的叢林大喊自己的名字，讓聲音久久迴盪在山谷中；慢慢開著車，看著林中漫步的猛獸連帶抖動的肌肉和皮膚；赤腳踩進汩汩流淌的河水中，讓身體在池塘中漂浮起來。

自然的魅力是迷人的，但芳恩沒有就此放棄過去的生活。她回到房車營地做了一個工作人員，帶著過去的記憶嘗試積極創造嶄新的生活。老朋友琳達和戴夫還在，芳恩和他們共度了一段美好的時光。然而，遊牧群體在享受重逢帶來的喜悅後，也必得忍受很快就得離別的傷感。在琳達決定去搭建一個屬於自己的房子並就此定居後，戴夫也因為孫子的出生順應了家庭的召喚。

看到曾經一同漫遊在大地上的朋友最終回歸到固定的房子裡，芳恩也有過猶疑，或許她可以和妹妹多莉住在一起，或者和戴夫重組家庭。然而終究是對過去的人事割捨不下，她需要一種在路上的新鮮感，讓過去的愛和美好在不確定的前路中獲得再次出現的可能。雖然芳恩不再在形式上守著曾經的家園，但她每一次的出發都是為了重逢，在路上見到和過去一樣的美好，甚至可能就是過去本身。

如果說游牧民的誕生是客觀條件所致，那麼在流浪中成長是一些勇士的主動選擇，他們不依靠固定熟悉的東西獲得安全感，完全憑藉自己的生存能力遇見明天嶄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