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遊牧人生》影評:homeless和houseless,還有靈活用工
遊牧人生影評
「一個不平凡的生命,應該就是一個在某方面對人性的可能性做了獨特而深沉的詮釋的生命。所謂詮釋,意思是說當事人有意識地指認出了他所處的社會及歷史空間的特質,然後以隨俗從眾的幸福和安逸為代價,用自己的思想和生活,表現出人性在這樣的一個空間中有什麼樣的機會、受到什麼樣的限制、面對什麼樣的力量和挑戰、以及如何去處理和——最重要的——超越這些不斷企圖主宰、淹沒自己生命的外在力量。」 ----瑪麗安娜韋伯《韋伯傳》
像往常一樣,這也不是一篇影評或者書評,今晚只想寫寫電影中提到的一些概念詞:homeless和houseless,還有靈活用工,因為這些詞也是我們中某些人老年時將要面對的問題。《遊牧人生》的作者傑西卡布魯德始終在問一個問題:為什麼?為什麼在美國一個勤勤懇懇工作一輩子的人到老卻連一個永久居所都沒有,為什麼他們會老無所依。這個問題既簡單又複雜,如果讓我嘗試回答,我只能回答簡單的一面:臨時工,低時薪,沒交金,沒商保,美國有六分之一的人的月收入一半左右要付給住房(房租和房貸),再扣除了吃穿用,基本不可能存到錢,還有可能欠一屁股債,所以老年破產的人只能被迫選擇放棄占比最大的一項:住房,轉而投向車輪族,遊牧族(nomad),四處漂泊,靠打季節性的零工為生。雖然這裡有一種浪漫,在路上的浪漫,像候鳥一樣冬季去往南方,夏季回到北方,但是這浪漫之下,都是病痛與無奈,艱辛與老無所依,浪漫是唯一的慰藉。
homeless和houseless
影片中費恩回答她的學生:我不是homeles,而只是houseless而已,這句幽默的話飽含酸楚和倔強的意味,我想起前幾年某次春晚有句流行語:房子不是家,有愛才有家。大家嘗試複述一下這句話,在你租的房子裡,是不是感覺特無力,如果你能讀出這點無力,你就能理解費恩那句話的意味。費恩在愛人去世後,放棄了自己鐵鏽地帶的住房,變賣贈送了所有家具,開始了徹底的自我放逐的車輪生活,電影中突出了女主倔強的一面,在廣闊無垠的美國荒野中獨自前行,這是趙婷擅長的,有種亞洲特有的詩意。原作中則沒有這麼浪漫,更多的是記錄這些無房一族,被迫上路的生活,如果說費恩是因為傷痛而上路,實際上的車輪一族,則是因為無房可住。我們強調愛,讚美家庭之暖,在其中付出又得到回報,每一個能安享晚年的人都是幸福的,但是有些人不能,有些人走著走著就失去了愛,失去了愛的能力,同時又失去了工作,失去了中產之夢,在美國這片荒原之上,底層人民四處飄散,像兩百年前的先輩一樣。
而我們呢。
靈活用工
現在企業在逐步減少自己的全職員工的比例,這是大趨勢,越來越多的崗位都即將交給外包公司,這意味著更低的成本,也意味著個人更低的福利和沒有保障。靈活用工平台現在是資本界的當紅炸子雞,疫情又加速了這一點。上個月在FT中文網上看到一篇文章,講推特臉書的內容過濾現在無法靠人工智能萬能,因為涉黃涉暴和政治機器無法識別,只能交給人工,而這項工作現在正外包給全世界,印度女性在家裡就可以經過簡單的培訓上崗工作,拿計件工資,按單數拿錢,只要在電腦前點點點就行,當然,這工資低的可憐,並且,沒有任何的額外福利,就像幾十年前我們那些糊紙盒子的父輩一樣。而我們的抖音呢,是不是又專門的外包公司像承包一個大網吧一樣在接這個活,幫大家每天發的視頻過濾內容,我們的騎手呢,快遞員呢,滴滴司機呢,繼而又是我們的白領呢,前有流程自動化正虎視眈眈,後有零工平台像黑洞一樣把你拉進計件拿錢的生計裡,大家有沒有想過,老了怎麼辦,再多問一句,我們有房車給我們上路嗎,我們可以用拖車生活嗎,我們有亞馬遜的零工露營地嗎?
就在昨天,亞馬遜發布新聞將斥資給所有的零工員工建了兩萬套保障性住房,同時紅脖子們將國會占領,支持川普的這些人和nomad一族是不是一撥人,作為易煽動的底層人民,究竟出路在哪,一切都是未知數,作為看熱鬧的我們,晚年是否也能幸福,也是未知數。
影片中最讓我感動一幕,是費恩給那個流浪漢讀詩的一段,用這首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作為結尾:
或許我可以用夏日來將你作比方, 但你比夏日更可愛也更溫良。 夏風狂作常會摧落五月的花蕊, 夏季的期限也未免太不夠長。 有時候天眼如炬人間酷熱難當, 但轉瞬又金面如晦常惹雲遮霧障, 每一種美都終究有凋殘零落之日, 或見棄於機緣,或受挫於天道無常。 然而你永恆的夏季卻不會終止, 你優美的形象也永遠不會消亡, 死神難誇口說你在它羅網中遊蕩, 只因你借我的詩行共百世流芳。 只要人口能呼吸,人眼看得清, 我這詩就長在,使你萬壽無疆
個人公共號:馬鼻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