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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遊牧人生》影評:中國哲學式的西方影像

遊牧人生影評

有一個女人,她為了和摯愛生活在一起,拋棄了以往擁有的一切。她沒有選錯人,她的人生很幸福,也很穩定。直到有一天,丈夫突然去世,他所在公司破產倒閉,職工全員遣散,生活幾十年的小鎮人去屋空,從地圖上被抹去。而她和他也沒有孩子。已步入老年的她將何去何從? 這是今年威尼斯電影節金獅獎影片《遊牧人生》所講述的故事。 對於中國影迷,這部影片最大的噱頭無疑就是由「宋丹丹繼女」趙婷執導。在此之前,趙婷已經有過兩部作品:《哥哥教我的歌》與《騎士》,都是英語片,也收穫了不少好評。因此,很多人將趙婷視為李安之外的另一位「華人之光」。 趙婷和李安的確有相似的地方:他們的電影看似是純正的西方故事,但骨子裡卻流淌著融匯著東方血液的思想智慧。這部《遊牧人生》,從形式上來看,是我所看過所有電影中最接近「大象無形」境界的兩部影片之一(另一部是理查德·林克萊特的《少年時代》)。 「大象無形」的概念出自《道德經》。老子引用「大白若辱,大方無隅,大器晚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的說法來描述「道」的至高境界。大意是說:最純潔的往往看起來好像是汙濁的,最宏大的方正形狀往往看不到其稜角,最傑出的人才往往都成名較晚,最大氣的音律往往聽起來結構單薄,最磅礴的景象往往沒有固定形態。 《遊牧人生》所描述和想要表達的,正是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是人對本我的深度諦視,是人和宿命的永不和解,是人為信念的苦苦追尋。難以想象,這些龐大的命題竟然會被一名80後華裔女導演用「美國遊牧者寡婦」的故事一一詮釋出來。 在觀賞這部影片時,觀眾很容易忽略不留痕跡的剪輯點,配合孤魂游離一般若有還無的運鏡軌跡,以及全天然無人工的「打光」效果,令整部電影充滿了「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的中國哲學意味。

儘管影片將大部分篇幅都給了女主在路上一邊打工一邊流浪所經歷人與事,但那些天、地、人合一的畫面與思想內核卻自始至終如影隨形。女主或漫步在廣袤無垠的天地之間、或遙望著重巒疊嶂的遠方群山,或愜遊在波光粼粼的林間小溪,或穿梭於蜿蜒盤旋的曲折公路,甚至在女主懷抱著新生命的時候也不例外。趙婷似乎自始至終在用天與地、地與人、海與人、人與人之間的羈絆來向質疑者發出反向詰問:那些永遠流浪著的人們,他們不得不在路上。 這部影片讓我想起西恩·潘的《荒野生存》,或者說是老年版、保守版的《荒野生存》。女主和《荒野》男主互有異同之處,他們都追求且依賴獨立、孤寂、不需他人認同、不願他人介入的生活。他們也都曾在路上遇到過深愛自己、希望與自己共度餘生的好人,但一個是出於對本我的無奈,婉拒所有可能改變現狀忘卻以往的建議;另一個則更像在恪守教規,毫無來由的激進驅使屏蔽掉任何可能喚醒原欲的事物。兩片對比觀看,會得到更有趣的觀感。 在本片中飾演女主的弗蘭西斯·麥克多蒙德被影迷稱為「科恩嫂」,她前兩年剛憑藉《三塊廣告牌》在奧斯卡兩度封后。巧合的是,他老公喬爾·科恩和兄弟伊桑·科恩也是美國獨立電影界(即好萊塢體系之外)最具盛名的旗手之二,他倆還曾經拍過一部名叫《老無所依》的佳作,只不過與這部風格不同、題材迥異。《遊牧人生》中,她再次奉獻了猶如紀實片中偷拍鏡頭下的「無痕演出」,與影片中與各種「原生態場景」水乳交融、渾然一體。不出意外的話,她將會在今年再次成為奧斯卡影后的有力爭奪者。 如今的趙婷,和往年的科恩兄弟一樣,也已經穩穩走在獨立創作的路上。儘管在我看來,《遊牧人生》中的某些橋段似乎還帶有些許刻意矯情的意味(如將魯多維科·依諾迪(Ludovico Einaudi)那柔和優美的鋼琴曲強行填充到女主似乎要發出感慨的每個鏡頭中),但她畢竟還如此年輕,依舊未來可期。她在情緒如此平和的影片中運用這般露骨的煽情手段,或許是太急於向觀眾表達自己對這些「流亡者」與「殉道者」的熱切關懷。畢竟在這個浮躁的時代,為大眾所理解接受的「識時務者」才有資格在聚光燈下博取同情。而那些不願妥協的、也無意解釋自己行為的邊緣人們,或許只有在永無終點的旅途中不斷進行自我放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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