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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遊牧人生》影評:孤獨之詩,生命之歌

遊牧人生影評

引子:「 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廈崩塌 」

踏上公路之旅的原因有很多種,或者我們可以說,每個人都需要在生命的過程中有所追尋與成長。公路電影為我們提供了這樣的契機,這個看似邊緣化的電影類型,可以生動的將生命過程直觀為一段漫長的旅途,由主人公的旅行遭遇和內心成長折射出一些為觀眾所共鳴的人生體悟。在美國新好萊塢時期公路電影成為使其繁榮的重要類型之一,這一時期的公路電影無論是在影像手法還是價值取向上都體現出美國社會文化轉型時期的新美學觀念,影片《遊牧人生》雖然在氣質上與反文化運動時期的一批成名作——例如《邦尼與克萊德》《逍遙騎士》的躁動與讚美姿態迥然有異,但實質上仍然攜刻著現代公路電影的美學與文化特質。電影改編自美國作家傑西卡·布魯德的同名小說,講述了在經濟大蕭條中失去了工作和家園的弗恩開始住在房車中,一邊打工、一邊旅遊,並遇到了各色各樣的人的故事,影片通過對於像弗恩這樣「遊牧者」的記錄反思了美國的諸種社會問題並對底層人物有著東方主義式的人文關照,其中詩意的美學風格也同文本的精神內核相得益彰達到了一種寧靜致遠的詩性狀態。

1、 詩意的影像表達

《逍遙騎士》與《邦尼與克萊德》是在60年代末期拆除舊好萊塢舞台的兩部重要影片, 他們構建起現代公路電影類型新的美學風格,這種風格是流動與靜止,愉悅與壓抑所形成的二元張力結構。電影《遊牧人生》也深刻蘊含著相同的美學張性但又在程度上趨於平緩,影片將生活的浪漫與灰暗相交並置,影像風格服從於人物的內心。

在畫面上,電影採用廣角鏡頭將人物與自然背景鮮明襯托,橫向廣闊的平原與豎直的人物形成一種遼遠縱深,表現出一種寧靜的孤獨。這種人物與自然的關係影片常常用兩種景別來進行表現:一是大全景低機位,例如在畫面中弗恩手持光源行走在空曠的沙漠營地,雲彩與道路形成X型交叉,遠山與人物形成十字交叉,在畫面上大大拓展了空間的縱深感受。人物行走其中手中的點光源形成小小的視覺焦點,給人以平靜溫暖又懷抱著空空蕩蕩的孤寂感。再比如公園中的巨大恐龍模型與弗恩的剪影相對立,夜幕逐漸降臨,畫面實際上呈現的是人物與內心的對視——渺小的身軀與巨大的落寞,恐龍代表著一種曾經,這是弗恩站在當下與過去的一種回望。再一種是中近景別小景深,鏡頭使人能更清晰的觀察到人物肖像的表情,這是深入內心的時刻,情緒不再遊盪在空間中而是走入人物心裡,我們看到弗恩以及每個訴說的遊牧者他們聚集在一起時的愉悅以及在談論起生活的沉重時所表現的隱忍與灑脫。如果是在外部空間,在淺景深中可以看見地平線往往處於人物肩頸上端,自然背景與人物拉近形成一種潛在的壓迫感,就如同他們所行駛的旅途,這當中充滿著延展的開懷實則上也是生活的無可奈何。

影片的基調是憂鬱且詩情的,電影沒有給我們展示畫面的高光時刻,即便是陽光充足的白天,亦或溫馨愉悅的集體瞬間,畫面也是白灰色的中性表現,似乎在訴說著「我們可以高興,但又好像無法真正的高興」。冷色調有時與明亮的光源形成對比,例如閃爍的煙花,夜晚燃燒的篝火還有車內電點亮的照明燈,溫暖在這些時刻流露出來但通常又附著在一些令人憂傷的背景上—— 一個人的新年夜或者某位友人的祭奠。中國對於詩的表現特徵有「言有盡而意無窮」的說法,情感是複雜的,簡約的畫面讓影片呈現出這些緩和又多元的心理變化。音樂同畫面一樣也是舒緩、安靜又表露著淡淡的憂傷的,當汽車行駛在途中或者人物穿行曠野,音樂與長鏡頭一起流動,它們表現在各種富有特色的文化地理圖景中,森林大海,山谷岩石,天然景觀被表現的宏大且充滿力量,這是旅行的魅力,也是大多數人啟程的原因,電影用滿盈詩意的視聽風格向觀眾書寫著「遊牧者」的散文,同樣這也是公路電影的美麗一面。

二、邊緣人群的生命觀照

巴贊在分析美國西部片時曾指出:「類型的本質不能歸結於它的表面元素, 形式特徵不是根本性的, 根本的東西在於類型深層次的文化意義。」公路電影在文化主題上指向的是反思和批判,而影片所改編的同名小說即在以新聞調查的方式關注亞文化以及經濟中那些鮮為人知的角落,在轉譯為電影文本後這種視角依然是影片所要表達的重點,就像導演本人所講的「這部影片充滿了社會評論」。

鏡頭深入弗恩因為石膏廠倒閉後無所依靠的生活,這與中國90年代的下崗潮如出一轍,喪失經濟來源的人們不得不思考新的生活出路。弗恩的生活是更為空蕩的,她失去的不僅僅是工作還有同丈夫聯結的一切當地記憶,為了保存這份「存在」她踏上了公路之旅。弗恩只是受經濟影響下的一份子,影片不在於簡單的穿過攝影機向我們展示某種邊緣身份與其生活面貌,它評論背後所在的社會根源亦不呈現為一種憤怒的聲討。鏡頭給予他們更為正面的形象,有悲傷但是並不狼狽。這些「遊牧者」擁有自己的生活尊嚴,他們是英雄主義的浪漫主義的,在資本主義制度下用一種溫柔的方式抗拒著馬克思口中的「異化」。例如斯萬基對於生命終點詩意的追尋,鮑勃與弗恩說起旅行的原因替弗恩化開心結,這些交談成為弗恩內心轉變的箴言,導演也旨在用這些話語勸慰著「遊牧者」群體與當下充滿焦慮的社會,分別的痛苦總是伴隨著人的一生,可人需要不斷地走下去,像音樂一樣流向接下來的旅程。

結語:

影片在整體上奉行極簡主義風格,被弱化的情節使得觀眾更加聚焦人物內心,其表露的詩意與柔軟是美國公路電影中少有的獨特氣質。導演趙婷將東方主義和女性視角融入其中彰顯出對於邊緣人群的生命觀照。弗恩最終放下過去,在冰雪平原的公路上繼續前進,那駛向遠方的也正是每一個身處生活的暗淡卻又不得不繼續前行的我們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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