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遊牧人生》影評::當虛構遇上非虛構
遊牧人生影評衡量動作與情境的關係,是區別商業片與文藝片的好辦法。對於商業片來說,動作永遠是第一位的,情境優先服務於動作的推進。純粹的商業片應該盡可能消解情境的延拓,讓觀眾跌入劇情的淵藪。而對於文藝片,動作並非絕對必要。只要情境足夠充沛,沒有動作的文藝片仍然可以成立。後者便是安東尼奧尼所謂非敘事電影做出的榜樣,證明了沒有情節,電影仍然能夠成立,觀眾的任務從賞析劇情轉移到了對人物狀態的感觸上。這是電影史偉大一躍的時刻。
《遊牧人生》違反了上述規則。從表象上看,《遊牧人生》的攝影、表演、配樂和剪輯……都在告訴觀眾它以文藝片的套路建構,也即情境是放在首位的。但這些情境並非由動作觸發,而是獨立地借助攝影、表演、配樂和剪輯……得到實現。也就是說,攝影提供了一種情境,表演提供了另一種情境、配樂和剪輯同樣如此。於是乎,對於《遊牧人生》的欣賞變成了對電影各構成要素單獨的欣賞。分開來看,這些要素都異常優秀。可一旦組合在一起,就變成了一盤還算看得過去的散沙。
深究背後的原因,問題出在《遊牧人生》取消了動作與動作之間銜接的緊密性。這都拜一種類似於預先設定好程序的AI剪輯軟件所賜:每一個剪輯點都均勻地分布在情節推進線上,產生出一種機械感十足、在同種頻率下發生的剪輯時刻。於是,動作與動作之間過分岔開了距離,變成獨立表達的單元,也取消了情境誕生的可能。具有獨立審美價值的情境的取消,也意味著敘事的破產。
當我們想到趙婷在前兩部作品中,如何自如地舒展影像顯現人物狀態的功力,那麼《遊牧人生》出現的變化更加讓人剛到困惑。《騎士》中的攝影帶有強烈的自然主義色彩,而這在《遊牧人生》中消失不見了。我們之所以還能在《遊牧人生》中感觸到某種自然,無非是作為背景的自然環境在起作用,並非由攝影機和角色之間的張力形塑出來。後者遠非一種風格上,能夠引以為傲的東西。同樣,攝影機如同手那般觸摸角色內在狀態的神奇魔法,在《遊牧人生》也消隱了,代替它的是外在觀察的視角。
《遊牧人生》裡只有一次次動作的編排,而沒有由動作引發的情境。整部電影最終變成了一部浮光掠影的公路風情片。這種描述房車遊牧民生活現狀的電影,本可以由一部非虛構的紀錄片得到有效的完成。但現在,靠一部虛構的以單主角為中心的劇情片做出同樣的表達,挑戰難度無疑更大。《遊牧人生》沒有完成應該完成的工作:提供非虛構的價值,也就遑論超越非虛構了——由於影像背後缺乏足夠的社會學思想作為支撐,甚至連像紀錄片那般提供思索現實的契機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