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民眾已看破美國手腳。臺灣國際戰略學會及臺灣國際研究學會分別於2020年10月24日及2021年3月20日舉辦了兩場民調發布記者會,主題是「臺海安全」、「拜登新局與臺海安全」
2021-03-23 17:06:27
導讀:臺灣電影的新十年已經到來,海風也終將吹拂到大陸的每一個角落。
文 | 楊一欣
2020年的年末,第57屆金馬獎仍舊同去年一樣,沒有一部大陸電影選送參賽。在這個日趨微妙,共克時艱的新十年節點,金馬獎組委會將終身成就獎頒發給了侯孝賢。這位電影大師言簡意賅:我喜歡電影,我拍電影,這就是我的信念。而作為終身成就獎的引言人,受侯孝賢惠澤頗深的是枝裕和也同樣字字懇切:「我始終認為,我就是他(侯孝賢)其中一位兒子。我想,世界上應該有許多人都像我一樣,是侯導的粉絲,是他電影的影迷,被他的笑容及作品所激勵著。我今天僅代表他的孩子們,站在這裡。」
當然,從某個角度來說,所有的臺灣電影都可以算是侯孝賢作品的孩子。但在這個辭舊未必迎新,新桃未必換舊符的年歲,那股掀起臺灣電影的浪潮已湧去了近三十年,而那座《悲情城市》書寫的永恆城池,那片《海灘的一天》吁嘆的潮起潮落,那條《牯嶺街殺人事件》潛照的黑魆長街,也早就在舊貌中改了新顏,一邊隨天地置換,一邊又換了天地。那些此時的記號,早已轉變成彼時的符號,而在共時中去把握歷時,恰恰是臺灣電影最擅長表達的事。在這個新舊十年的交接的節點,第57屆金馬獎把最佳影片和最佳導演都頒給了同樣講述時間密碼的《消失的情人節》,但是,情人節會消失,電影的歷史卻不會,那些好似褪去的浪潮,仍在流淌它們不停滯於某時某地的謎語。
關乎時間的隱喻
在20年年底登上金馬領獎臺,而在今年年初才跟所有大陸觀眾見面的幾部臺灣電影,似乎都展現了某種有關時間的隱喻。當然,在臺灣電影中探求時間的流向,無異於在水中找水,然而無論是《消失的情人節》,還是《無聲》,抑或是《同學麥娜絲》和《孤味》,它們都或巧合,或必然地看到了某種缺席的時間,仍強烈地影響著在場的此時此刻。
在《消失的情人節》中,有人總快別人一步,有人則永遠慢人家一拍,但奇妙的是,他們都沒有在人生的競賽中,或佔盡先機,或永遠落後。而那有贈有刪的情人節,更像是同世界配速不一致的賽跑者,終將會途徑整理腳步的驛站,而你在揣摩他人的呼吸,也有人在適應你的步伐。《消失的情人節》說了一個有關人,也有關電影本身的凝視寓言:有人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而在《無聲》中,不在場的時間最終只存在於手機或監視器之中。它似乎也在說明一個有關當代的隱喻:不知曉的,未必等於不存在;但只有記錄存在,才可能佔有存在。那些從受暴轉為施暴的場所,那些從為他人辯護轉為為自己辯護的契機,都暗含與埋藏了某種有關現實的草蛇灰線。而人與人的互相傾軋和施暴,實際上都是要為曾經似乎逝去的某個時刻正名。
《同學麥娜絲》中的時間顯得更斷裂:四個身份不同的男人,似乎共享著曾經有關時間的記憶,但他們只有憑藉某一個單獨的空間場所,才有可能真正將眼前的世界,不認成為一場沉湎的幻覺。從一開始的打牌餐廳,再到後來的婚禮,以及那有關時間終點的紙屋,四個人彷彿同答案握手言和,卻又各自走向人生的混沌。當然,那個深夜的漫畫屋,那個迷離的洗頭房,還有那尷尬的相親會,都證明並不只是主角才是時間的佔有者,實際上所有人都在對你的當下產生誘導和掌控,但最重要的仍是你如何體認那有關時間流淌的源緒。就像片中反覆揶揄的「日拍夜」,事實上那個衣衫單薄的林慕璇,也只是你要把她認作同學麥娜絲而已。
而《孤味》中的時間樣式,似乎顯得更貼近這個島嶼一直慣常敘述的口吻。一群被某個男人丟棄的女人們,最終仍以不同的形式為那個已經消磨的男人辯護,最終她們在彼此的證詞中,逐漸睹見這個男人的真身。《孤味》中的女性群像,或可視為《細雪》,或可視為《小婦人》,因為歸結本質的人物關係,終將是某種姊妹關係的變體,但領受太平洋的風,自然也會有它獨此一家的潮溼粘熱,《孤味》真正靠近的,或許仍是那在新千年同樣回望時間的《一一》。它相信探求有關愛的歷史,才是靠近這個名詞的正確方法,而臺灣電影書寫人的最好手段,仍是將個體置於家庭聯結之中。
說給每個人聽的私房話
當然,時間本身就是一個無法聊盡的話題,但銀幕以它的囿限,反而能用短暫的幀幀拼湊,去反躬那些滌盪於無形的詞句與聲音。不論是那連著在三部片子中都執著顯形的劉冠廷,還是將最佳女主角和最佳女配角都佔盡風流的陳淑芳,抑或是以不同形式用雙眼觀察世界的陳妍霏,臺灣電影最表層的連繫,其實也在訴說著它本質上的向心。
而取乎其內的傾向,也一併顯現於這幾部站在新十年交接處的臺灣電影上。不論是那情到深處的閩南語,還是身影漸濃的宮廟文化,臺灣電影逐漸找到了那從來有之的淵源,並愈加樂於站在集體文化語境的視角,去闡發那些更屬於「臺胞」的個人經驗。
當然,純粹以景觀的方式,讓內部人默而契之,供外來者窺而求之,早已不再是臺灣電影作為文化工具的目的,至少現在已經不太是。如果說那些頗具本土意識的符號,更像是某種告慰性的暗號的話,那麼臺灣電影的文本底色,應當仍秉持著最大限度的共情可能。當然,一邊悄聲細語,一邊又想說給每個人聽,自然會形成言語的折損,臺灣電影那些從經典原型中取經的筆墨,那些盼望跳脫又囿限原地的揮灑,並非全都能給這些新時代的繪作塗上自然天成的暈染。
譬如像《無聲》,它只讓民俗文化成為一種簡單的意象,它儘可能要講述的,仍是一個環球共同的聾啞性侵問題,而事實上,《無聲》的表達就如同它有備而來的打光,一是一二也是二。在某種程度上,《無聲》發現了那些受害轉為施暴的嬗變,也看到了受害者對於施暴者的依附,但它意在拍攝雨中的鮮血,卻總是遺漏雨中也有泥濘。《無聲》中的角色更像是某種功能體,他們基本只為某一種意志代言,而讓這些意志簡單地碰撞,就成了《無聲》最單調的做法。
而如《同學麥娜絲》,借前作《大佛普拉斯》一舉成名的黃信堯像是再度書寫了一篇續作。倘若說前作早已形成解構,那麼此作的反解構反倒顯得老調重彈。我們仍能看見在《同學麥娜絲》中,那些樂此不疲、頗顯生機的,對底層文化的調侃和揶揄,但是在某種程度上,它並沒有形成什麼嚴肅的反思,反而顯露出某種獵奇的可疑。那些有關性和政治的互動指涉,大多隻是形成了一個又一個「官僚後面跟著一個大胸美女」這樣的淺薄符號,而同前作一樣強烈在場的畫外敘述,也沒有形成另一層維度的詠歎,反倒在不斷地搶奪畫面,拼命地用解釋替代呈現。
而像完成度更高,導演意識更強烈的《孤味》和《消失的情人節》,雖然顯得同臺灣電影的淵源氣質更為貼近,更具備人文關懷的勇氣,但迫不及待的破題,仍顯模仿的筆觸,依舊離那些造就臺灣電影盛名年代的巔峰水準相去頗遠。換言之,愈加主動體認現實的症候,也便常常消磨了對冗餘轉換信息的信任,那些用影像流淌潛在文本的敘說之道,並沒有成為當下臺灣電影最熟練的招式。
新舊十年,
並不對「浪潮」具備責任
但或許,偏執地抓緊歷史中的某一個支點,令其成為嚴格意義上的「元年」,本身就是一種頑固陳舊的判斷方式,也恰如這幾部臺灣電影,都不約而同地展現出某種只屬於當下,而非向歷史借取一瓢的果敢。譬如說,上面的四部電影,都對某種「訴說」有著自覺的執念:《無聲》聚焦的就是聾啞兒童;而《同學麥娜絲》則有那閉結的結巴和選舉的聲筒;《孤味》乾脆讓最重要的人由她人評斷;而《消失的情人節》直接用另兩種媒介,替代了傾訴的空白。而在這些話語的交織中,顯身的並非是某種文獻,而是那些有關於人的意志:一個人如何強加自己的意志給其他人,甚至總是不惜以傷害的方式來維護自我的意志。
這些或快或慢,或存在或銷燬,或抵禦或攻擊的話語,都並未形成那些習慣性的抒發,它們各自以陌生化的方式,進入銀幕旁的麥克風中,然後凝結成不同程度的延宕與等待。《消失的情人節》有一場戲:有人看電影總先於他人笑,而有人則總在一片歡笑飄散後,才用自己的笑聲去擲地。而這恰恰是臺灣電影本身要去講述的謎底:不論是否同那些最大公約數同此涼熱,失語不代表失去,而那些奇形怪狀的言語,恰恰是整個社會語言系統迫切需要去傾聽的聲音。
從這個角度看來,臺灣電影展現現實的方式,早已從那接近自然主義的客觀性,轉變成更具自覺的叩問。無論是《無聲》那聾啞與性侵的少年暴虐,還是《孤味》中的女性癌變,甚至是《刻在你心底的名字》中的艾滋病,《緝魂》中的器官複製,都在某種必然性中不約而同地展現了有關疾病的隱喻。而這些陳陳相因,同銷蝕和康復對抗的病症,事實上也在指涉著電影日趨澎湃的身體意識。新十年並不是誰的十年,它是寰宇共度的新十年,臺灣這座諦聽太平洋潮起潮落的島嶼,也不能從大世界的洪流中脫去。在疫情侵襲,用虛擬技術暫代肉身相會的年代,連探求VR的蔡明亮,也微妙地在2020年斥責網絡上的新作樣片洩露。而臺灣電影中這些不約而同的指代,似乎也在展現著某種有關身體的信心——病症與苦厄無法清零,但我們仍舊具備描摹與揣摩它的能力,只有不諱疾忌醫,才有可能在修辭上先行一步地戰勝現實。
在這個盛宴退席,每個人都自顧自動著碗筷的時代,那些嚴格意義上的入場和退場,早就不與往日同語,而那些憑著票證主動入夢的觀眾,也早在審美經驗的演進中,變更了對銀幕虛構現實的態度。很難說,這些處於新十年的臺灣電影,會對後來的十年,甚至更多的十年產生怎樣休慼相關的影響,甚至可能根本就不會。但唯一可以相信的是,電影的歷史正如那世紀末湧起的臺灣新浪潮,本身就理雖亂,卻也剪不斷。
被用於形容時間的比擬,最常見的便是細水長流,而這也是關乎臺灣電影美學的謎語。但這些在畫框內湧動的波紋,只有映照每一層現實的倒影,才有可能形成生動的褶皺。新十年已經到來,而這並不是只屬於臺灣電影的新十年,那些吹過陽明山的海風,也終將吹拂到大陸的每一個角落。而那些看似相隔的海峽島嶼,也將在海水拍打中一同酸鹹。我們更加期盼那些屬於大陸的涓涓流水,雖然未必意趣浩瀚,但也不至於清澈見底,最起碼,能具備關懷時代的勇氣與信心——重要的並不是在所謂的「浪潮」名詞中篤定某一種文獻性的美學,某一種代際性的座標,真正重要的,是在那些水花激盪中,作為同此涼熱的聽者和觀眾,我們如何能照見關乎時代與人的切膚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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