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超《李煥英》，去年臺灣票房冠軍，一舉拿下金馬獎六項提名

像是某種巧合，在這個2020到2021年之交，大陸和臺灣的票房冠軍，都是關於「家庭和親情「的電影。

一個是52億的《你好，李煥英》，一個是1.9億臺幣的《孤味》。

《孤味》是在《你好，李煥英》之後看的，有意無意之中都會有比較的意味，個人覺得《孤味》更具真情實感，雖然與我們相隔甚遠，卻仍能感受到這是在講一個無比真實的故事，娓娓道來，擲地有聲。

《孤味》這部電影雖然開拍前被投資人怒斥「劇本八點檔、沒有拍成電影的意義」。

劇組更是窮氣沖天，只有一支腳架、六節軌道跟一臺攝影機，整部電影單機拍攝，整整耗時三年才完成。

但最後卻橫掃金馬6項提名，憑著不到四千萬新臺幣（人民幣約930萬）的投資，狂卷2億票房，穩坐去年臺灣本土電影票房冠軍，與亞軍電影《刻在你心底的名字》拉開了近一倍的票房差距。

它的參演陣容挺強大：演過《如懿傳》的張鈞甯、徐若瑄和熱劇《俗女養成記》的女主角謝盈萱，還有臺灣老牌女星陳淑芳均有參演。實際證明，這部電影的內容和完成度沒有辜負這份參演名單。

自二月正式上線流媒體以來，該片始終穩居豆瓣8.0的高分，是去年華語片中大眾評價最高的劇情片之一。對於一部長片處女作來講，如此優異的表現無疑更令人刮目相看。

這部電影整體很平淡，但劇情很貼近現實生活，很容易讓觀眾對情節和角色產生共鳴，它所帶給人的感悟並非直接明瞭，而是慢慢去感受的。

「孤味」是一句臺灣語，本指餐廳只專賣一道料理，致力把這道料理做到最好。之後演變成為一種生活態度，指專心把一件事情做好，就算孤獨也沒關係。

但「孤味」這個詞終究透著固執己見、透著孤獨。

身為臺南老一輩的林秀英（陳淑芳 飾），很自然的承繼了「孤味」精神。

面對任何事情總是極其專一，要做就做到極致。

丈夫早年劈腿離家，她一個人靠著賣蝦卷撫養三個女兒。

大女兒阿青是國際舞者，二女兒阿瑜在臺北做整形醫生，小女兒佳佳則接手自己的餐廳事業。眼看就要苦盡甘來，秀英卻在自己70歲大壽的當天接到了丈夫離世的噩耗。

在替這位有名無實的丈夫籌備喪禮的同時，意外迎來另一位陪伴丈夫度過晚年的女人蔡阿姨，在此期間，她開始重新回顧自己與丈夫的半生，也不得不面對一個內心埋藏了許久的祕密……

影片花大量筆墨，著力演繹早年丈夫因在偷情，好吃懶做的本性，而林秀英為了家庭一心拼事業，在任何苦難面前從不吭聲，但她沒有辦法阻止丈夫一再的出軌，也無法阻止丈夫拋妻棄女。

林秀英多年沒有離婚，她等的如果只是一聲抱歉，可能她早就放下了。但她內心對於「一位好妻子」的道德教條始終捆綁著她，這是她的侷限性，但不是她的錯。因為每個時代都有其倫理道德的侷限性，站在後見之明的角度加以批判，未免過份輕鬆了。

所以去指責林秀英愚蠢，我想未免脫離了當時的時代背景。誰知道在那種社會價值觀體系下長大的我們，能否活出不一樣的人生。

她一個人拉扯大三個女兒，從一位艱難的小攤販，到成為臺南赫赫有名的餐廳老闆，這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她自己知道。

這時候，相信無論從情理和法理上，都應該站在媽媽那邊吧。

可是多年之後，最讓她最憋氣、窩火、過不去的，是三個女兒與自己的想法衝突。

破碎的家庭在潛移默化中影響著每一個人。

而林秀英對孩子們傾瀉的愛意，無形中卻轉化為枷鎖和壓力。

大女兒陳宛青（謝盈萱 飾）和父親最像。

她的成長曆程都在試圖反叛父親，試圖淡漠父親的存在，然而她卻成為了整個家庭中最像父親的人。在對待婚姻這件事情上，她甚至重蹈了父母的覆轍：與不願簽署離婚協議書的愛她的丈夫分居，而後與多年不見的朋友相戀。

如果說老大是外剛內柔，那老二陳宛瑜（徐若瑄 飾）就是外柔內剛。和母親林秀芳看一眼便知的精明潑辣相比，她溫婉內斂許多，但本質上，她們卻是同一種人。

當她在臺南家裡看到先生書架有本年輕人讀的愛情小說，她馬上質問這是誰的書。

當先生找她好好坐下來談，二女兒第一個想到的念頭是「妳是不是要跟我離婚？」宛如驚弓之鳥。

小女兒陳宛佳（孫可芳 飾）選擇不念大學接手經營家族餐廳，還未出嫁的她跟母親住在一起。

這個角色也受到觀眾比較多的抨擊，認為她不孝順。

因為她沒有跟兩位姊姊一樣，陪母親抓姦，看母親受苦和崩潰，她對父親的印象相對簡單，所以她能用比較純淨的方式去思考眼前的事態。

還有兩個女性形象，一個是父親後來的情人蔡美林，她美麗，優雅，識大體，懂冷暖，她的形象我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對比母親形象，但是她正如她人所說，見到了她的人，就知道她是什麼都可以得到的，她不是圖陳昌伯的任何。或許在告訴我們她和他才是營造出的愛情。

另一個是二姐的女兒小橙，她更像是脫離這兩代人之後的一個旁觀者，她反而最清醒，不是因為年紀小而不知所措，反而有時候比置身其中的女人們更看清事情的本身。

《孤味》裡最令人驚訝的場面是葬禮上佛家和道家同時登場。

佳佳知道父親晚年皈依佛門，於是依照蔡小姐的吩咐請來一群僧人為父親超度，秀英卻為了鬥氣請來了道教弟子，這成為電影中了最荒誕而有黑色幽默的一幕。

這也恰恰是兩個女人的命運寫照，蔡女士是佛家，講緣；林女士是道家，無為而守；而三個女兒「無法代替父親向母親道歉」，是儒家的中庸，一部電影呈現了臺灣豐富的文化層次。人生本就無常，隨著這無常出現的，是這意想不到的喜感。

林阿姨最終在那份丈夫很多年前寄來的離婚協議書上籤了字，她把這份離婚協議書，燒給了丈夫；把為丈夫準備的隆重葬禮，讓給蔡阿姨——讓還愛著他的人，為他哭泣送終；

影片此時完全可以結束。但總覺得老太太不出現未免有點決絕，雖然符合她一貫強勢的人設，可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接著，第二次。眾人都在殯儀館參加葬禮，老太太獨自在出租車上唱起《孤味》緬懷，然後片尾曲《別人的》響起，讓人會有意猶未盡的感覺。就像一杯好茶，細品才有味道。

於是，有了全片的最後一個高潮。畫面再一轉，眾人散去，老太太獨自去禮堂送別丈夫，她乘坐的出租車兜兜轉轉後還是回到了目的地。此時萬簌俱寂，莊嚴肅穆，幾組白底黑字的輓詞橫幅異常醒目。眾人禮畢後她又獨自禮成，在其他人看似不圓滿的葬禮，林秀英已經完成了對自己、對逝者的圓滿，孤味才是其中真味。最後一個鏡頭無聲但強烈地回扣影片的標題和主題，充滿了為自己活還是為他人活的文化思辨色彩。最後抖的這個包袱，影片可以打90分。

對於這部電影，導演和演員是真誠的，是用心的，是沉浸的，她們或他們在告訴我們對於婚姻或家庭的一種態度，無關對錯，不可說明，或許一輩子夠長讓我們有能力放下執念，或許有些東西一輩子都存在不可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