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從前，有個好萊塢...》影評：是辱華太容易，還是民族太不自信？

本文首發於電影公眾號《云何電影》，劇透分割線前可放心食用，綜合評分8分。

似乎網絡時代，隔三差五我們就面臨著「辱華」的風波，今年以來尤為突出的則是一系列時尚大牌的辱華事件，似乎受此事件的影響，網民們都一個個繃緊了神經，對一切涉嫌辱華的事件，都口誅筆伐，並也逐漸蔓延至電影領域，上半年有梁朝偉出演漫威新超英作品《上氣》的新聞，因上氣涉嫌辱華，令梁朝偉也結結實實地挨了一頓臭罵，風波未平，下半年昆汀塔倫蒂諾的《從前，有個好萊塢...》又因其中對李小龍的刻畫與傳統頗為不同而遭網民指責，其定檔後臨近上映卻又突遭撤檔，更是將其「侮辱李小龍」的話題推向了風口浪尖，那麼今天就來論一論，昆汀到底有沒有侮辱李小龍。

在進入正題以前，先簡單說下對這部電影的一些看法，昆汀起得這個電影名十分貼切，片中小李子的經歷正是好萊塢在上世紀60年代受到法國「新浪潮」電影運動影響、意大利新現實主義電影崛起、以及美國內部商業電影衰弱、電影市場受到電視的大幅衝擊的大背景下的一段故事，曾經火熱無比的西部片遇冷，所以小李子，一個知名西部片影星，只得去演電視劇，還是演壞人，而與此同時，新好萊塢電影也在這種情況下誕生，著名的曼森家族殺人案中，莎朗塔特遇害，她的丈夫波蘭斯基，正是憑藉新好萊塢電影《羅斯瑪麗的嬰兒》而在好萊塢名噪一時，小李子最終到意大利拍片，也是西部片在美國遇冷的同時，當時還是演員的克林特伊斯特伍德跑到了意大利和萊昂內合作出了著名的「鏢客三部曲」——《荒野大鏢客》、《黃昏雙鏢客》、《黃金三鏢客》，反而成就了一個另類的西部片經典之作。

不得不說，昆汀對這段歷史的還原相當到位，當然，對於不熟悉好萊塢歷史的觀眾，可能就沒有太多觸動，大家衝著去的，還是最後三十分鐘最原汁原味的昆汀風格，而這次昆汀也沒有讓期待他的影迷失望，依然是血漿、暴力，一個不少，尤其是最後小李子噴火器與前面的呼應，都令人大呼過癮，唯一讓粉絲不滿的就是這一段時間太短，很多人沒看夠。

另外雲城太喜歡結尾的設計了，太浪漫主義了，就是革命性還不夠徹底，如果把三個白人嬉皮士換成黑人男、墨西哥裔女、白人les，就完美了，向著當今充斥好萊塢的政治正確開砲，又正好和本片60年代末破除舊規則，拍攝新好萊塢電影的時代背景相吻合，這樣搞，這將是一部神作，可惜放浪如昆汀也不敢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韙，哈哈！

好了言歸正傳，我們再來回到這部電影爭議的焦點，昆汀究竟有沒有侮辱李小龍，討論這件事情的第一步是先還原昆汀在片中對李小龍的刻畫，從上次《切爾諾貝利》公眾號各種帶節奏雲城就發現，好多帶節奏的連片中的事實都不呈現就開始各種主觀臆斷，斷章取義，所以雲城先盡量客觀描述一下片中的實際展現:布拉德皮特飾演的是一名資深特技替身Cliff，在片場李小龍表示自己有能力挑戰拳王阿里，Cliff輕蔑一笑，李小龍遂向其發出挑戰邀約，三局兩勝，第一局Cliff沒做什麼防守，被李小龍一腳踢倒；第二局Cliff認真起來，在李小龍攻擊時抓住他將他摔向了一旁的汽車，並把車門砸到凹陷；第三局剛要開始，被片場負責人及時制止，未分勝負。

首先從結果看，倆人是一比一，平局，而不是有些人說的李小龍慘敗，其次即便第二局李小龍被摔到車門上，也並未受什麼大傷，而是很快爬了起來並可以繼續對戰，所以這純粹只是類似搏擊場上一個不能影響結果的有來有回，而不是一方被一方爆鎚。Cliff一開始完全是蔑視李小龍，覺得不防守讓他打也沒事，於是接了李小龍一腳，卻在地上坐了個屁股蹲，所以第二局也認真起來了，而李小龍則有些放鬆警惕，在第二局仍然使用了第一局的招式，被Cliff抓住破綻抱摔，因為第二局李小龍摔在車門上，而第一局Cliff只是坐到了地上，車門的凹陷使得從視覺上看上去，李小龍所受的傷害更高，但如果Cliff第一下也是摔向車門，造成的破壞恐怕未必比李小龍小，當然這種設計可能是昆汀刻意而為，所以雲城也同意從場面上看確實是李小龍處於下風，但要說什麼皮特打的李小龍滿地找牙，則純屬無稽之談。

另一個爭議點則是倆人開始比武前，李小龍顯示出的傲慢、好鬥、自大，至於說李小龍不承認Cliff碰到他的虛偽雲城認為不成立，因為李小龍說的是「He barely touched me.」而不是「He didn't touch me.」，字幕卻將其翻譯成「他根本沒碰到我」，這是明顯的翻譯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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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說李小龍在片中展現的幾種特質確實與實際的李小龍有出入，我們這時候再來看整部電影，雖然這是一部展現年代歷史的電影，但這是紀實電影麼？並不是，姑且不說小李子和皮特飾演的角色純屬虛構，就連影片中出現的真實人物莎朗塔特最後的結局也和實際全然不符，真實的「曼森殺人案」，莎朗塔特和她四個朋友慘死於自己的豪宅中，而本片的結局，莎朗塔特完全變成了一個冷眼旁觀的局外人，曼森家族的兇手們闖入的是小李子的家，然後三個人都被皮特和小李子聯手反殺，也就是說本片實際是一部基於真實歷史背景的改編片，類似於《大話西遊》之於《西遊記》，雖然仍有孫悟空、唐僧、牛魔王，但已經和西遊記的故事大相徑庭了。

既然是一部重新改編的片子，對片中的人物做了一些與事實不符的戲劇性處理，在雲城看來也是一種無可指摘的行為，昆汀本來也沒說這就是最真實的李小龍，而且公眾對於這種通過影視化作品中所獲取的形象本就主觀地進行了加工，並在潛意識裡進行拔高和昇華，而實際上大部分聲稱本片侮辱李小龍並要捍衛其名譽的人，根本都沒認真讀過李小龍的傳記，說不清他的生平，對李小龍的形容也多來自於他拍攝的電影形象以及人們口口相傳的內容，比如人們可能會說他是一代武學宗師，截拳道的創始人，但要再問他們截拳道的理念是什麼，和跆拳道有什麼不同，恐怕99%的人都要啞口無言，這種現象早已不鮮見，再比如霍元甲和黃飛鴻，很多人對他們的認知可能是李連杰，其實霍元甲在真實歷史中並沒有什麼傲人戰績，黃飛鴻的佛山無影腳就更是無稽之談，只不過被影視作品塑造成了民族英雄，並廣為傳播，才讓人下意識地覺得自己在影視作品裡看到的形象就是其真實的形象。

對李小龍的調侃，不等於對中華民族的侮辱。為什麼雲城把昆汀的行為定為調侃，因為他一沒有在形象上刻意矮化李小龍，比如找一個黃皮膚醜陋的小矮子來演李小龍，二是也沒有把李小龍刻畫為一個沒有一點真材實料的廢物，而只是在其性格上進行了一些改編，所以雲城認為這只能算一種調侃，而不是刻意的醜化。為什麼我們一次次對各種「辱華」事件如此敏感，當然雲城不是說希望大家對各種各樣的辱華事件都選擇視而不見，非常明確的、惡意的辱華我們當然要反擊，這無可厚非，但雲城不建議將這種對立情緒無限制地擴大，在任何領域、任何事上都開始上綱上線，那就有向50年前發展的趨勢了，開放市場經濟不等於走資本主義道路，同理對李小龍的一些戲劇化處理，也不一定就是辱華了。基於中國的文化傳統，我們不會和西方完全一樣，可以把任何公眾人物拿來調侃，比如我們歷屆的領導人、人民英雄或者英烈，這些是會觸碰我們民族情感的底線，所以任何程度上的調侃都是不合時宜的，而李小龍更為大家熟知的一個身份是電影演員，當然也為中國武術文化在世界上的傳播做出了很大的貢獻，他是一位值得尊敬的人，但不是「神」，也不是「完人」，所以對他的調侃，在雲城看來仍是一個藝術領域裡可以接受的範圍，當然對於李香凝，作為李小龍的家人他們當然有理由不滿，但對於普通人，這種憤怒就顯得有些過激了。

這種對昆汀侮辱李小龍的控訴，其本質仍來源於民族不自信。因為近代歷史的原因，所以當今國人對於分裂中國和民族歧視的論調格外敏感，這當然情有可原，我們都不可能忘記那段屈辱的歷史，但在今天的國際環境下，對於一些不涉及民族底線的論調或者調侃，我們盡可以一笑置之，不予理會，這才更能彰顯我們的大國風範和民族自信。在從這件事上去具體分析，為什麼有些人對昆汀的做法憤怒，因為他們覺得昆汀這樣的設計醜化侮辱了李小龍的形象，進而傷害了我們的民族情感，而為什麼李小龍能和民族情感相掛鉤，因為李小龍是美國為數不多的具有普遍知名度的華人正面形象，我們曾因李小龍受美國人喜愛多麼驕傲，現在就會因為昆汀對李小龍的調侃而多麼憤怒，調侃李小龍，實際上相當於在摧毀我們曾經引以為傲的民族形象，但為什麼李小龍就會代表我們呢，其實仍是我們骨子裡的文化不自信在作怪，因為李小龍是我們碩果僅存的幾個文化符號，所以必須堅決地捍衛他，但事實真是如此嗎？隨著中國的崛起，美國電影方早已不得不重視中國的票房力量，甚至我們在好萊塢電影的片頭中，也越來越多的看到騰訊影業、阿里巴巴影業的身影，可以說假以時日，必定會有越來越多的「李小龍」們出現，更別說我們也早已有成龍、李連杰、章子怡等一系列進軍過好萊塢的影星。

可以預見的是，隨著中國世界影響力的增強，按照西方文化傳統，昆汀這種「碰瓷」的事只會越來越多，而不是越來越少，就像川建國同志揮舞毛衣站大棒對中國股市的影響一次比一次減弱，我們也終會對這種調侃越來越習以為常，不以為意，也許到那時候我們會發現，其實我們的民族自尊，並沒有那麼脆弱。

婁燁說過，電影沒那麼大的影響力，也沒那麼可怕，所以我們完全沒必要為這麼一點小事歇斯底里、怒不可遏、勞心費神，我們的實力、我們的文化、我們的形象，就在那裡，任憑風吹雨打，巍然屹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