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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從前,有個好萊塢...》影評:專訪:昆汀+小李+皮特【編譯】

從前 有個好萊塢...影評

作者: Michael Hainey / 美版《時尚先生》

譯文首發於《虹膜》


譯者按:昆汀新作《從前,有個好萊塢...》兩個月前戛納進行了全球首映,口碑大爆。目前IMDB評分9.5,爛番茄新鮮度92%。

下文是《時尚先生》早先對昆汀、小李子和皮特三人進行的群訪,此外還聊了許多他們關於好萊塢共同的回憶,還提到了李國豪、瑞凡·菲尼克斯、史泰龍,秘密不少。採訪有一定劇透,但並沒有透露結局。特別介意的讀者可以先存後看。前面有很長的部分是作者的敘述,三人專訪部分大概在兩千字後開始,全文一萬多字,慢慢看~


昆汀·塔倫蒂諾就坐在我面前。微笑著,彬彬有禮,但仍給我一種壓迫感。

「聽著,」他說,同時用食指快速畫著圈,就像在纏牙線。「我想到了幾個好問題給你提問。」

他的聲音很輕,似乎暗含著某種陰謀,但鑑於他是昆汀,也可以看作演員對觀眾的高聲耳語。當然了,這些詞彙從他嘴裡快速地吐出來,如果在其他場合我可能會將之形容為昆汀式的說話方式。但在當前的情境下,這樣的描述是多餘的。

我們坐在位於好萊塢山的某棟公寓的露天陽台上。一分鐘前,我獨自坐在屋簷下,看著昆汀、皮特和小李站在水池旁邊,整個好萊塢在他們身後化作一條地平線。一時之間,我意識到自己正盯著他們三個人,想著,「噢,該死。」這可不是你每天都能看到的畫面。

我等著他們結束拍照環節,以便儘快開始談論他們是如何湊到一起,拍攝了《從前,有個好萊塢...》這麼一部電影,以及從拍戲的過程中學到了什麼。自從去年十一月殺青以來,今天是這三位主創第一次同處一室。過去六個月期間,昆汀一直在剪輯室裡加班加點,以期趕上戛納首映。不過,他前兩天仍然抽空給我打了個電話,透露了一些影片拍攝的幕後故事。現在看來,他也抽出時間思考了一下我們這次專訪的內容。

「但重要的是,」他說。「我不想讓你看起來像是在提問。」

對我而言,昆汀就像在指導我如何提出問題——怎麼說出我的台詞。

那次電話裡,昆汀對我說,「《從前,有個好萊塢...》是我拍過的電影中與《低俗小說》最貼近的一部。」我猜不出他的語氣和情緒意味著什麼,但單從字面意思可以這樣理解:想象一下多個角色(有些是真實人物,有些是虛構的)和看似彼此毫無關聯的多線敘事……直到它們交叉,以一種出乎意料的方式發生交集。昆汀還說,這部電影「或許是我最私人化的作品。我把它看作自己的記憶片段。阿方索·卡隆有《羅馬》和1970年的墨西哥城,而我有洛杉磯和1969年,那一年影響了我的一生。當時我只有六歲,影片裡的背景就是我的世界,這是我寫給洛杉磯的一封情書。」

影片的故事概要——在不劇透太多的前提下——是這樣的:1969是一個風起雲湧的年份,不僅街頭上不安分,好萊塢也經歷著劇變。黃金時代已經走向尾聲。近五十年間,傳統的製片廠體制都保持著穩定的產出,此時卻在年輕人反主流文化的運動中開始走下坡路,他們拒絕傳統的敘事方式和傳統的男性演員。這一年,《逍遙騎士》、《午夜牛郎》和《日落黃沙》橫空出世,打破大片格局,它們擁抱反英雄式的主角,顛覆了英俊瀟灑男演員的形象。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從前,有個好萊塢...》的主角里克·道爾頓(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 飾)出場了,一位過氣的電視劇明星。做了一系列自負且愚蠢的選擇之後,里克試圖像史蒂夫·麥奎因(戴米恩·劉易斯 飾)取得電影跨界成功的嘗試也打了水漂。他唯一可以倚靠的,大概就是和長期合作的替身演員克里夫·布斯(布拉德·皮特 飾)之間的友誼。(同時,阿爾·帕西諾飾演里克的經紀人,試圖讓他參演一部意大利式西部片。)

一天晚上,里克意識到自己離人生的轉運或許只差一個泳池派對。他的新鄰居,居然是那時候的當紅女郎莎朗·塔特(瑪格特·羅比 飾)和她的丈夫羅曼·波蘭斯基(拉法爾·扎維魯查 飾),後者則因為《羅斯瑪麗的嬰兒》成為了好萊塢最當紅的導演之一。里克、克里夫和塔特之間的故事在三天內徐徐展開,或者用昆汀的話說,是三幕戲:2月8日、2月9日和最後的8月8日——當晚,查爾斯·曼森(達蒙·海瑞曼 飾)夥同四個「家族」成員闖入了波蘭斯基家裡,莎朗·塔特、髮型師傑伊·西布林(埃米爾·赫斯基 飾)和其他三人慘遭殺害。就在那個晚上,正如瓊·迪迪恩的名言所說,「六十年代突然結束了……緊張情緒彌漫……恐懼疑慮蔓延。」《從前,有個好萊塢...》極具野心地再現這一情境,在這樣一個才華橫溢的故事裡,所有主演都奉獻了最為精湛的表演。

這部電影還曾經差點拍不出來。主要是因為昆汀花了五年時間將故事寫成一本小說,「我讓它成為它想成為的樣子,」他說。「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無法接受它。後來我又完成了。」

接近傍晚的時候,皮特走進了客廳,並坐在一張半圓形沙發的中間位置。昆汀坐在他的右手邊,我們一起等小李。皮特落座後,朝下看了看,隨後指向自己的大腿,他的褲子有一個小小的……隆起。他抬起頭來說,「我對一條勃起的褲子無能為力,對吧?」

昆汀疑惑地看著他。

「還記得《消消氣》中的一集嗎?」皮特解釋,「一個女人認為她在電影院目睹了一個男人的勃起時刻?」昆汀大笑。

我遞給皮特一個枕頭,讓他蓋住自己的腿部。他擺弄了一分鐘,又把它丟到了一邊。

小李終於加入我們,採訪就此開始。


邁克爾·海尼(以下簡稱海尼):我還沒有看過成片,所以先從基礎的問題問起。皮特和小李,影片角色最吸引你們的是什麼?如果我了解到的信息無誤,你們倆是唯二看過完整劇本的演員。

布拉德·皮特(以下簡稱皮特):為了讀劇本,我必須親自到昆汀家裡,坐在他家的露台上。

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以下簡稱小李):我也是坐在露台上看的劇本!

昆汀·塔倫蒂諾(以下簡稱昆汀):因為劇本只此一份!我記得你們倆中有人曾說:「我喜歡這個骯髒的扉頁。」

皮特:我過了幾週再看到劇本時,紙張上沾滿了各種汙點。

海尼:所以是什麼吸引了你們加入這部電影?

小李:首先當然是和昆汀合作的機會。其次,影片的時代背景也極具吸引力,這是對好萊塢的一種致敬。我不認為曾經有過這樣的好萊塢電影——背景設定在好萊塢,且講述好萊塢的故事——講述一位演員和他的替身演員的日常生活。1969年對於電影史乃至整個世界來說都是影響深遠的一年。里克和克里夫代表著好萊塢的傳統角色,但他們也試圖融入充斥著嬉皮文化和自由性愛的新時代。我喜歡影片的構思,一位在困境中奮鬥的演員努力在新時代裡找到一席之地,而他還有一個夥伴一起闖蕩好萊塢。昆汀敏銳地捕捉到了處於流變中的美國的各種細節,同時通過角色的視角呈現了好萊塢是如何發生改變的。我第一次讀劇本的時候就被吸引了,角色身上有著昆汀對於電影史博學的印記。你會對影片中的細節感到敬畏,因為你知道它們都是真實的。(笑)

昆汀:皮特其實出演過1993年的《真實羅曼史》,那是我寫的第一個劇本!他在第三幕中幾乎搶盡了風頭。(三人都笑了)

小李:「別他媽的小看我,夥計。」(小李衝著皮特笑)我喜歡這句台詞。

皮特:當你完全進入昆汀的對白時,會立即覺得很舒服。那就是演員都想和他合作的原因——你應該看看想和他合作的人排成了多長的隊伍。他們願意奉獻所有,只為了能夠參演昆汀的電影,就算只有一天的戲份。

海尼:昆汀,很多人都跟我提到你的片場氛圍有多歡樂。如果你要再拍一條時,你會說,「讓我們再拍一條吧!」然後整個劇組就會歡呼……

昆汀/皮特/小李:「……因為我們喜歡拍電影!」

皮特:這的確是一種積極的情緒。

小李:他的片場確實有某種吸引力。你再也不會遇到像那樣的片場了,每個人都很尊重拍攝過程。這樣的拍攝方式在行業裡似乎都成為了古董。為了讓角色和整個時代背景生動起來,昆汀付諸了大量的想法和思考。還有一種自由——一種能量——我們可以從片場感受得到。幾乎沒有人像他那樣拍戲,換句話說就是:花時間「把!事情!做好!」不惜任何代價。

皮特:而且當你做好了的時候能夠有所意識。

海尼:昆汀,有沒有什麼關於皮特和小李的角色的東西是你沒寫在劇本上的?

昆汀:挺多的。皮特早就對演員-替身這種團隊有所了解,所以他立刻就明白,「兩位主角的關係就像是史蒂夫·麥奎因和巴德·艾爾金斯。」也就是說,小李的角色有點像可憐版的麥奎因。

皮特:我自然就是可憐版的艾爾金斯。

昆汀:(笑)。皮特很快就知道整個創意是有原型可考的,而且想要往真實原型靠近。就克里夫這個角色而言,有趣的點在於:這部電影聚焦三位身處好萊塢的人物,各自代表著不同的社會階層。莎朗,過著真正的好萊塢生活;里克,比他自己想象的要過得更好,他有房子、一些閒錢,仍然在拍戲;克里夫則代表著將生命奉獻給這個行業,卻從來不會被聚光燈青睞的小人物。(小李和皮特笑了。)克里夫是好萊塢的一員,卻住在全景城的一間活動板房裡。別誤會了:好萊塢當然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但他並不是一個真正的公民。這三種社會階層對影片故事來說非常重要。在塑造克里夫這個人物的部分,有個好處是皮特和我是同齡人,所以我們倆的記憶有很多是一樣的。1969年,我們都只有五六歲。我們都記得那時候電視台和廣播裡播放的東西。

但小李和我們就有些年齡上的距離,我必須給他找一些參照系。這反而帶來了一些新鮮感,看著小李觀看懷舊的西部題材電視劇。我還創造了一部里克可能會演的電影,暫且叫它《麥克拉斯基的十四個拳頭》,就像一部可憐版的《十二金剛》。我對小李說,「如果小李的對手史蒂夫·麥奎因出演了《豪勇七蛟龍》,里克大概就是會出現在《豪勇七蛟龍》第三部續集電影裡的男配角。」

海尼:小李,你怎麼想?

小李:或許是第三或第四男主角。

昆汀:不,你就是男配角。你就像是蒙特·馬卡姆,他還在第一個翻拍版本的《死神假期》裡飾演了死神。

皮特:好了,關於翻拍的話題就聊到這兒吧。(註:皮特主演的《第六感生死緣》是對《死神假期》的第三次翻拍。)

海尼:昆汀剛剛提到了很重要的信息。在表演層面,有一部分是劇本上寫好的人物形象,還有一部分是演員將自己的經歷或記憶賦予角色。皮特,你從自己身上發掘出來的是什麼?

皮特:我的確會想起一些往事,因為片場的氛圍讓我身臨其境。比如說,影片中克里夫居住在一家汽車電影院旁邊。我在密蘇里長大的時候,就住在離汽車電影院幾條街道的地方,常常會跑到朋友家裡玩,就為了能從他家後院偷看電影。那些場景和我自己的生活有很多重合的部分,這一定和昆汀的劇作有關係。必須的。克里夫比較接近我父親的年紀,可能要更年長一點。

海尼:小李,你呢?

小李:我幾乎在這個行業裡長大,自從13歲開始我就認識了很多做演員的朋友。我見證過許多試煉和苦難。影片中角色所經歷的某些掙扎我立刻就能有所體認——尋找自己的身份,在一個需要戰勝99%的演員的行業,努力成為可以挑選自己心儀作品的精英階層人士。我有很多朋友都面臨著相似的困境,他們都愛電影,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有出人頭地的機會。里克一生的目標就是躋身精英俱樂部,但屢屢受挫。他幾乎只有一次機會,必須所有事都朝正確的方向發展……

海尼:你說你很了解這些人物——

小李:是的,但對於這部電影我最喜歡其實是克里夫和里克之間有愛的關係。因為在經歷了所有的事情之後,他們就像一家人一樣。他們形成了一種親屬般的關係,這讓他們得以跨過夢想實現途中的磕磕絆絆。

海尼:這也是我在電影中找到共鳴的地方之一。我是說,這個故事是關於拍西部片的兩個小伙,那時候西部片——以往常常被視作美國男子氣概和粗獷形象的代名詞——發生了徹底的變化。看一看1969年湧現的不同風格的西部片,以及他們呈現了什麼樣的男子氣概和美國形象:《大地驚雷》《虎豹小霸王》《逍遙騎士》《午夜牛郎》《日落黃沙》。而影片中的里克和克里夫卻重現了經典西部片中的重要元素:二人組。好兄弟。

昆汀:小李做過一件事——我告訴了他很多背景故事——他仍然說,「我需要更多表演的空間。」(捶桌子。)「我需要一些參照。」談論了很多那個年代的演員之後,我提到了一個他感興趣的人——我想我可以說出來——

小李:拉爾夫·米克?

昆汀:不是,雖然我很喜歡他。是皮特·迪尤爾。

小李:哦,對。

昆汀:一開始其實是皮特提到了《又名史密斯和瓊斯》(Alias Smith and Jones,一部美國廣播公司於1971年至73年播出的西部題材劇集),我們倆小時候都很喜歡這部劇。當我們交流的時候,突然發現我們從這部劇中第一次聽說了自殺。現實生活中,飾演漢尼拔·耶斯的皮特·迪尤爾也自殺了。

皮特:我記得聽說這件事時,我在奶奶家裡。然後我一個人走回自己漆黑的臥室,突然就開始嚎啕大哭。我當時十分沮喪。

小李:我記得你們談起這段話的那天。雖然我完全不了解這部劇和那些演員,但你們說,你們倆的反應一模一樣。

昆汀:我們倆都是通過皮特·迪尤爾了解到了自殺,在八歲左右的時候……

小李:對我來說,這件事有非常強的現實感。對好萊塢來說,我的同齡人中也有人遭遇過這樣的絕境,告訴我們日常的消磨和持續的沮喪會帶來怎樣可怕的後果。我很想讓觀眾擁有這種感受——里克也很有可能會自殺。

昆汀:就在我們聊天的過程中,我們意識到了為何皮特·迪尤爾會自殺。回過頭去看,他的性格有些兩極化,依靠喝酒來解壓。所以我們想到:或許里克也有酗酒的問題。我的劇本離並沒有這樣寫,但他總有一些瘋狂的情緒波動。現在我們有了一個深層次的動因,這也是小李最終所演繹出來的。(鼓掌。)

海尼:小李,預告片離有個小女孩出現在你拍西部片的片場,當你情緒低落的時候給你打電話。那個時刻非常令人感傷。

小李:的確是的。我並不是要定義里克的職業生涯,不過他的生涯確實不僅是關於接納,更關乎欣賞。當你處在他的位置時,一直尋求著成為擁有穩固地位的明星,卻一直吃閉門羹,不久之後你就會思考:我現在還能快樂嗎?未能達成目標的情況下是否會有任何的欣慰?里克的職業生涯中夢想不斷被踐踏,他每天都在質疑自己。自我厭惡。但他是否在這一行獲得認可和欣賞?他是否會擁有高光時刻,還是要遭遇接踵而至的失望?這些就是我們賦予里克的角色弧光。但就像我說過的,這部電影是昆汀對於好萊塢以及身處其中的工作人員的致敬之作,不管他們年輕時的夢想是否實現了。

海尼:試過總比不試好,對嗎?

小李: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是,這就是我們的故事。

海尼:你剛剛還聊到了一個有意思的話題。表面上來看,這是一部關於1969年的演員的電影,他們面臨著好萊塢的劇變。但本質上來說,這個故事真正有力量和普世性的地方在於,故事裡的兩位主人公和當代人面對著一樣的困境。那就是:在我職業生涯和生活的十字路口,我應該如何應對,如果這個行業並不接納我,或者我從事了十多年的職業發生了巨變或變得不景氣?我還能重新出發嗎?如今許多的年輕人也面臨著類似的焦慮。

小李:我認為你說的在理。

皮特:是的。他們都會自問,我到底是誰?我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海尼:對於很多人來說,身份認同來自於工作。而你們飾演的角色在嘗試理解自己的身份,當他們失去工作的時候,他們還剩下什麼,他們的人生目標是什麼。他們能重塑自我並決定未來嗎?

小李:里克於1955年來到好萊塢。他是個年輕的帥小伙,心裡想著,「我要趕快逃離密蘇里,去往英俊的小夥子們謀生的地方:好萊塢。我會穿著緊繃的牛仔褲,在施瓦布藥店(譯者注:該地位於日落大道,是五十年代好萊塢明星常去的場所,已於1983年停業)閒逛。」

皮特:那也是我1986年的狀態。(微笑.)

小李:而且你也成功了。祝賀你!

海尼:你常常閒逛的地方應該不是施瓦布藥店吧?

皮特:塔可貝爾。等等,對不起,應該是喜客比薩。

海尼:哪家分店?

皮特:(微笑。)好問題。實際上有兩家。一開始,我常去北好萊塢的那家。賺了點錢後,就頻繁光顧好萊塢日落大道上的分店。只需要1.49美元就能吃飽,那可以算作一天的食量。你可以盡自己所能地狼吞虎嚥,然後挨到第二天。

昆汀:「魔力土豆」!我敢肯定你那些日子也在巴尼餐館(Barney’s Beanery)打過台球。

皮特:是的,當然了。

昆汀:最重要的是,里克跟其他年輕人被灌輸了一樣的觀念。作為一個男演員就需要具有男子漢氣概、陽剛之氣、性感健美、輪廓分明。

海尼:是啊,對於他們那一代人來說,這就是男子氣概和男性身份的象徵。

昆汀:對,也是你從西部片中能看到的東西。

皮特:以及這類影片中的典型人物。伯特·雷諾茲。克林特·伊斯特伍德。

昆汀:但在1969年,新一派的男主角恰恰與他們相反。他們瘦弱、留著長髮,有著泛性戀的特質。他們是嬉皮之子,比如彼得·方達,邁克爾·道格拉斯,阿洛·古瑟瑞,或邁克爾·薩拉茲。

海尼:有趣的是——長相秀氣的男主角越來越多,反傳統的男主角也越來越多。再回頭看看1969年,達斯汀·霍夫曼在「墮落的」西部片《午夜牛郎》中飾演的拉茨·里佐。此外,誰是這類反傳統男主角的全新代言人呢?查爾斯·曼森!他長髮飄飄、魅力非凡且年輕,還有眾多女性追隨者。他在一眾好萊塢影星中搶盡了風頭;過著電影般的生活。曼森奪走了他們的一切!甚至包括新聞頭條。他比所有人都要出名。

皮特:對!說得好。

昆汀:電影裡,有場戲發生在施潘電影牧場。整部電影中,我們去過很多真實的好萊塢西部片攝影棚,偽劣西部片在那些地方已經失去了位置。最後我們來到施潘電影牧場,在這個荒廢的西部片外景地,所有的男子氣概傳統也不再奏效——但這一次事實如此,沒有人在表演。

海尼:皮特,克里夫在這部影片中有場絕佳的戲。當里克看不清外部世界時,你是那個清醒地看待更寬廣世界的人。就像在那場戲中,你在等紅燈,然後有一個曼森家族的女孩經過你的車。那一刻你的眼神太棒了,我們看到這個男人意識到了什麼,他知道有新人物要登場了。或許是我過度解讀了……

昆汀:不,你理解的沒錯。

海尼:你怎麼看待克里夫?

皮特:他對自己的通心粉和奶酪很滿足,就算他沒有牛奶。他很懂得知足,只是活著就能讓他感到興奮。我感覺他無論在哪都能安然無恙,他會找到生活下去的方法,他也沒什麼野心。所以當他看到那個女孩時,他清楚有些新鮮刺激的事情即將到來。

小李:於我而言,我在電影這個行業裡也有著複雜的關係。我需要得到支持,我需要一個一起看電視的夥伴。我需要知道有人就在身邊。拍攝電影時,我和皮特的關係一拍即合。他早先即興發揮的一句台詞改變了一切。劇本中的那場戲,我宿醉後來到片場,感覺已經看到自己未來的盡頭,因而十分沮喪和迷茫。而在這場戲中,皮特即興說了一句台詞:他看著我,說,「嘿,你是里克·他媽的·道爾頓。別忘了這一點。」

昆汀:皮特說的那句話很重要——它最後也成為了一句重要的台詞。

海尼:你怎麼想到那句話的,皮特?

皮特:這是我在九十年代初經歷過的真實故事。我當時在拍戲,也是在自怨自艾,情緒很低落。有個人對我說,「別抱怨了,振作起來。你可是布拉德·他媽的·皮特。我很樂意成為布拉德·他媽的·皮特。」這句話幫了我很多,我需要聽到這樣的話。所以我們拍戲的時候,突然就想起了這件事。昆汀創作這場戲的方式,勾起了我的回憶。

海尼:說到九十年代,你們幾乎是同時進入影壇的。有趣的是,電影業當然一直在發展,但有些東西好萊塢幾乎沒變。不安感,神經質——不管是1919年還是2019年,這些東西一直都在。你們都有超過25年的從業經歷,所以我很好奇:電影裡有沒有什麼事情讓你們想起生涯當下的處境?

小李:我一直在聽一些關於好萊塢歷史的廣播,關於無聲電影到有聲電影的過渡,電視的誕生,六十年代的音樂片,七十年代的導演制。現在我們談論更多的是流媒體。我並不是說我經歷過所有的這些,但我從中看到的是,電影拍攝以及籌資方式的轉變。製片廠制度有大量的內容可供拍攝,其中很多遭受了巨額損失。在二十年代,這些行業巨鱷扼住了電影創作者的喉嚨。如今,大量資金湧入流媒體,其內容幾乎要溢出,也就催生了一些垃圾產出。當然,我也看到了很多新故事的可能性,比如紀錄片,比如給予一些藝術家機會創作極富創意的故事,這些內容在十年前幾乎是不可想象的。而昆汀拍攝的這類電影也幾乎成為了瀕危物種。

皮特:毋庸置疑。

小李:我並不是說要讚美這部電影,而是向仍然堅守著電影技藝的電影從業人員致敬,希望不管行業如何變化,這種電影仍能生存下去。電影業的確面臨著寒冬。

皮特:這種新現象積極的一面在於,有更多人有機會進入這個行業。但我觀察到發生在年輕一代身上的不一樣的東西。我對於很多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沒看過《教父》《飛越瘋人院》《總統班底》深感失望——這些電影對我來說就像《聖經》一樣。他們甚至壓根就不會想去看。我一直相信好電影必將有它的受眾。但觀眾的注意力發生了改變,我一直聽說年輕人喜歡的內容是更短的、更快捷的、有大場面。流媒體的工作原理就是這樣的;你可以任意切換視頻。我一直熱衷於去電影院觀影,靜靜等待劇情徐徐展開,奢侈地把時間花在故事理解上面,看著它往何處發展。我好奇現在的年輕觀眾是不是都厭惡了這一套觀影體驗,我不太確定。

昆汀:我覺得也得看具體的影片——一部觸動了人們神經的電影就能造成話題。《逃出絕命鎮》就做到了。每個人都在談論它,每個人都在使用影片中「深陷處」的隱喻,它的確激起了很多討論。過去電影佔據著流行文化的輿論風口,電視劇沒什麼話語權。但現在的情況又不一樣了。

海尼:皮特和小李,你們飾演的角色都處在職業生涯的中期,而你們本人也處於自己事業生涯和人生的中期——

皮特:中期——你太慷慨了。(笑。)

海尼:當你們回顧生涯早期進入好萊塢的時候,你們認為自己和其他人有什麼不同嗎?

小李:第一年很重要,那時候一切都是碰運氣。某種程度上,我和影片中的角色是相似的,努力進入這個行業。我在洛杉磯銀湖長大,這是我會成為演員的唯一原因。如果我生活在其他地方,我的父母就不會(笑)帶我到處閒逛——這是接近試鏡的最好機會。一旦在好萊塢立足,拍過一部電影後,我就開始想,「我正在拍電影,還拍過電視劇,有一些出名的角色」和任何年輕演員交流時,我都會說,「你必須學習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竭盡所能地區了解這個行業的歷史。」如果你下定決心來到這裡,並想要有所作為,那麼你就需要了解過去的電影是什麼樣的。因為有些表演是永遠不可能被複製的。

海尼:不過,你還是可以從他們身上偷師。

小李:我的態度仍然和當初一樣。我跟那兩個人交流的時候,我們都知道我們只有一次機會,不想浪費它,所以我們盡自己所能奉獻最好的表演。因為我們知道機會轉瞬即逝。觀眾品味在變;文化氛圍也在變。對於能夠一直拍電影我感到非常幸運。所以我仍然與第一次拍電影的15歲的自己心意相通。這一點從沒變過。

皮特:我也感同身受。這都和品質有關。一開始的表演可能是粗糙的、鬆散的、有趣的——然後你不斷學習、打磨演技,就會看到原先在你面前關閉的門一扇扇打開。其實你只是提升了演技。當我想起自己的過去和現在時,這一路走過來就是在磨練技藝,幾十年來就像一個工匠。這就是為故事服務需要的所有,這一路上你在不斷積累關於故事的智慧和知識。但作為一個演員,你想要自在地了解你在片場所見的方方面面——經過多年的經驗,你可以更快地掌握一切。開始的幾年,你在片場所感受到的只是四五十個人圍繞著你,燈光、各種纜索和攝影機,那是一個非常陌生的環境。久而久之,片場就會變成你的另一個家和社區。

海尼:如果請你們給里克和克里夫提建議,你們會說什麼?

小李:別他媽喝酒了!(所有人大笑。)為這部電影做準備時我看了很多老電影,看到《槍瘋》(1950年的一部黑色電影)的時候,我的反應就像,「哇!」它是一部影響深遠的獨立電影,影片的主創不像拍攝《歷劫佳人》的奧遜·威爾斯那樣擁有如此多的資源——然後我就想到了那些與不知名演員合作的、足夠出色但沒有作品證明自己的導演。在所有不利條件堆積起來的情況下,他們依靠著滿腔熱血創作出了一部現象級的電影。這就是我會告訴里克的話:總是有機會的。雖然不一定是你理想中的機會,但總有機會讓你去完成一件出色的工作——將你腦海中不斷浮現的故事表現出來,而這些故事訴說著你被這個行業、社會、更迭的時代所否認的歷程。我最討厭聽到的話就是,「每件事情的發生都有其原因。全世界都在看著你。」

(笑。)並不是這樣的。全世界不會盯著誰,更不會是你。不然其他人該怎麼辦?這個說法就像是說「我被詛咒了。」這些就是我會跟里克說的話。

昆汀:改變就是一瞬間的事。想象一下在這部電影發生的時間往後推三四年,里克會是什麼樣。事實上,一旦你獲得了一個試鏡的機會,你的生活就不一樣了。我常常都很好奇,當我和一些演員談到他們的第一次角色時。我記得曾經問過皮特,「參加《末路狂花》的試鏡時是什麼感覺?」他回答,「另外一個人得到了這個角色。」

皮特:其實是兩個人。第一個人去拍另一部電影了,因為他的角色是主角,第二個人也退出了。可能這一切和化學反應有關,我也說不清。

昆汀:我一直對這一點很感興趣。那一刻會改變你的一生,但你全無意識。那只是你一週四個試鏡中的一個。

海尼:我想聽聽關於這部電影的結構。故事發生在三天內,對吧。

小李:釐清整個理念花了我不少時間,因為我好像沒有拍過所有故事發生在幾天之內的電影。我常常會著眼於「哪裡是開頭,哪裡是鋪墊,哪裡是高潮,哪裡是最高潮?」我認為這部電影的劇本對我們演員來說有諸多益處:它在很多方面都解放了我們。我認為皮特和我一樣都感覺到了。我們收到了大量的背景故事。昆汀將人物的一生都逐字逐句告訴我們,然後我們一起討論,有些事情我們意見一致,有些則不,但我們都明白了這些人物的路線圖是什麼樣的。所有人物的背景故事都濃縮在兩天之中,工作人員不需要過多解釋。它們融入到了人物的姿態和交際關係之中。通常情況下,我的狀態是「讓我們把這個角色的所有事情說清楚……」而昆汀的狀態是,「不,故事就發生在兩天之內。我們會看到里克的處境,以及他的心理和情感經受著什麼。」作為一個演員,你會從這種狀態獲得某種奇怪的放鬆,這也是拍電影的魅力之一:不是所有事都必須,用我父親的話來說,「像講解員歐文那樣說得清清楚楚」(Irving the Explainer,1977年《破繭飛龍》第四季第八集的片名,歐文是其中一個配角)。(每個人都笑了。)我認為,觀眾會補全影片的各種細節。但拍攝一部背景設定在兩三天之內的電影?應該是我第一次有這樣的經歷。(轉頭看向皮特。)你呢?

昆汀:嗯……《泰坦尼克號》的故事也是發生在幾天之內的。對吧?

小李:(沉默了一會兒)的確。

海尼:我不記得那部電影了。故事講的什麼?

皮特:對啊,結局是什麼?(笑)

小李:(笑。看著海尼和皮特)我想你們是對的。(又笑。)是我記錯了。

海尼:我們來聊聊對影片的期待吧。電影即將在戛納進行首映——你們希望觀眾有什麼反應?

皮特:我不會這樣想。對我來說,電影的體驗更為重要。當你擁有了一次能豐富你生命的體驗時,當你知道電影拍攝過程很棒且工作人員都很專業時……你就知道這部電影可以讓你精神振奮。這就是——我不是在逃避問題——這就是回報,其他事都是後話了……我認為所有的好電影都會找到自己應得的地位。

小李:皮特和我聊過關於這部電影的預期,和你提到的期待不太一樣。我有朋友看過《從前,有個好萊塢...》的預告片後跟我說,「這真令人激動,」因為這是對我們曾經嚮往的一類電影的回望。我最近看了幾部電影,我並不想貶低別人的工作,但我看的那七個預告片就像是一個模子拍出來的。我感覺自己像是在星際間坐了十五分鐘,人們從不同的地方突然出現,然後飛走。這些東西給人一種拼湊的感覺,我心裡想,「這到底是一個還是七個預告?」(笑)

海尼:再來談談查爾斯·曼森——他的影響籠罩著整個故事,按照「契訶夫之槍」手法(譯者注:一種文學手法,簡單來說就是故事裡出現的事物都一定是必需的,否則就不該存在。契訶夫的原話大意是,假如不打算開火,就別讓一支上膛的來福槍出現),創造這個角色——

昆汀:這一點我們本來不打算聊,但你一直在試探。這是一部關於好萊塢的電影,和《特技替身》或《雨中曲》或其他任何關於好萊塢的電影一樣。它們都飽含著善意的初衷。然後你問,「曼森家族在這中間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我只能說,這就是電影的一個小花招,這就是故事得以展開的技巧:「為什麼這個惡棍無處不在?」我想要觀眾提出這樣的問題,而且希望這個懸念能吸引他們走進電影院。就好像我們擁有一個完美的身體,但我們用一個注射器給它注入了致命的病毒。

海尼:關於曼森的事實中最瘋狂的一點是:他在好萊塢並不是一個局外人。他和許多明星都有交集,比如布賴恩·威爾遜,或多麗絲·黛的兒子特里·梅爾徹。你們在好萊塢生活了很久,有碰到過什麼和他相關的怪異事情嗎?

小李:好萊塢總是有各種各樣的怪事。我的天吶!(停頓。)

皮特:我想起來以前和李國豪一起出去玩的日子。他有一輛小汽車,住在回聲公園。有一天晚上我們出門玩,其他人都走了之後,我們回到了他家,大概是六點左右的樣子。我們都喝醉了,他告訴我,他可能會像他的父親一樣英年早逝。我並沒當真,畢竟是發生在六點的酒後談話。第二年,他就在《烏鴉》的片場中彈身亡。

海尼:而他的父親李小龍出現在了這部電影之中。

小李:我想起來一件事。最讓我感傷的事之一。在我還小的時候,瑞凡·菲尼克斯是我們同年齡段的演員中最棒的,我非常想和他握一次手。有天晚上,在銀湖的一個派對,我看見他沿著一個樓梯往上走。就像《迷魂記》中的一個場景,因為我從他的臉上看見了某種東西,我從來沒見過他——雖然我一直想跟他打個照面,只是偶遇都行——他朝我這邊走來,我感覺自己像是凍住了。然後人群又湧到我面前,我回頭一看,發現他已經走了。我爬上樓梯又走下來,想著,「他究竟去哪兒了?」而他應該是……去了「毒蛇屋」俱樂部(譯者注:1993年的萬聖節早晨,瑞凡·菲尼克斯在該地因吸毒過量而猝死)。這就像是——我不知道怎麼描述,就好像他突然在我眼前消失了,這個悲劇後來對我和我的朋友產生了很大的影響。他是我們一直談論的演員,我原本有機會和他握手,一直都想著和他握手——我記得我甚至都伸出了手,然後有兩個人擋在了我前面,我回頭看時,他已經不在那兒了。(停頓。)之後我還飛去新奧爾良參加了《夜訪吸血鬼》的試鏡,那個角色最後由克里斯蒂安·史萊特飾演。(那個角色本來應該是瑞凡·菲尼克斯出演的。)

皮特:我在好萊塢闖蕩這麼多年來最棒的時刻之一是:在這部電影的片場和伯特·雷諾茲待在一起的兩天。

昆汀:對。

小李:對。

海尼:他本來是要演喬治·斯潘,對嗎?

昆汀:是的。伯特·雷諾茲謝幕演出是,他來到片場,在排練日演了一遍他的戲份,還參與了劇本朗讀會。那真的很有意思。

皮特:太他媽的有趣了。

昆汀:他從三個人那裡聽說,在他去世之前做的最後一件事是和助手對台詞。然後他去了廁所,就是那時候,他突發了心臟病。

皮特:哦,不。

海尼:皮特,所以關於伯特·雷諾茲你還記得些什麼?

皮特:你一定能理解,我在奧沙克長大,很小就看了《警察與卡車強盜》,你知道的,伯特·雷諾茲就是那種典型的陽剛男人。總是有幾句經典台詞——讓人笑破肚皮。他還很有穿衣的品味。我的天。(笑。)我之前從來沒見過他,所以真正和他共處一室的時候,讓我想起來崇拜他的小時候。在片場,我們和他一起排練了幾天,我真的被他打動了。

小李:還有盧克·貝里!(貝里在片中飾演斯科特·蘭斯,另一個虛構的電視劇演員,譯者注:貝里於3月4日去世。)我的朋友文尼也參演了這部電影,我和他一起來到片場的時候,都有過震驚時刻,「天吶,盧克·貝裡就坐在那!」

皮特:「那就是他媽的盧克·貝里!」我們就像走進糖果店的小孩,因為我們剛入行時,電視裡一直在播《飛越比佛利》,對於我們來說他就是最酷的偶像。能夠和他一起演戲讓我十分興奮。哦,他謙虛得令人難以置信,而且非常敬業。沒有人比他更友善、讓人愉快了。所以我坐下來,和他聊了很久。那是非常特別的經歷。

昆汀:我參加了他的追悼會,就在我完成他的戲份剪輯工作的三天前。這不禁讓我想到:垃圾搖滾樂隊都很喜歡《落水狗》,科特·柯本更是一個鐵粉,他甚至在涅槃樂隊的第三張專輯向我致謝。但我從來沒見過他。他的朋友給我打過電話,說,「嗨,你想和柯本見個面嗎?」然後我回答,「我很樂意,但我正在準備拍《低俗小說》,或許在這之後。」但我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他(譯者注:柯本於1994年4月5日自殺身亡)。

海尼:我也想到了一件事,好多年前我去採訪西爾維斯特·史泰龍。在他家的藏書室,我發現了一張被裝裱在牆上的紙。那是一封信,上面寫的大概是,「史泰龍先生,祝福你憑藉《洛基》獲得奧斯卡提名。簽名,查理·卓別林。」原來,在史泰龍憑藉《洛基》同時獲得奧斯卡最佳劇本和最佳男主角的提名之前,只有兩個人做到過這一成就:奧遜·威爾斯,《公民凱恩》;查理·卓別林,《大獨裁者》。

小李:難以置信!

皮特:太棒了。

海尼:所以我說,「你見過卓別林嗎?」他回答的大意是,「說起來有點蠢,我當時很年輕,所以想著,來日方長。但六個月後,他就去世了。」

皮特:天吶。

海尼:史泰龍說那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遺憾之一,沒有抓住時間。

小李:你好像為這次採訪做了一個很好的結語,並且回答了很多我們想說的話。

海尼:但這不也是《從前,有個好萊塢...》想表達的嗎,珍惜每一刻並保持感恩?因為你永遠不知道生活中會發生什麼改變?

小李:完全正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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