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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初生之犢》影評:一個溫柔的西部故事

初生之犢影評

The bird a nest,the spider a web,man friendship.

——William Blake,proverbs of hell

西部文化是美國影視文化長盛不衰的課題。那是美國一個蠻荒無序,開疆拓土的黃金時代。野蠻,暴力,槍,馬,白人男性,對現代文明一無所知的印第安人,都構成了美國西部電影的主要元素。久而久之,似乎缺少了戴牛仔帽、配槍騎馬的白人男性,缺少了蠻荒、暴力與流血,就不能稱之為西部電影。

凱莉·雷查德的電影《first cow》顛覆了傳統西部電影的敘述方式,她為大家講述了一個溫柔的西部故事,愛與友誼成了西部文化的另一個核心。

電影開頭,鏡頭裡緩緩駛入一艘現代化的巨型輪船,暗示著這是21世紀的某一天。鏡頭一轉,一個年輕姑娘帶著一條狗,在一片荒林裡散步。狗挖掘出一個人頭骨,就在地表,姑娘順著人頭骨扒掘,兩具手拉手,並排躺著的屍骸出現在觀眾視野中。

這很像一對殉情的人。

1820年,美國西部仍是一片處女地,很多人流徙至此,想要碰碰運氣,賺一筆發財錢。廚師奧提斯·菲戈威茲受僱於一支毛皮捕獵者的隊伍,前往蠻荒西部淘金。他靦腆溫柔,捕獵技術差,大部分時間只能準備餅乾、菌類等食物,不能滿足團隊的肉食需求,不受隊伍成員喜歡,他們叫他庫奇(Cookie,餅乾)。

一天晚上,他在森林裡遇見了一個全身赤裸、飢腸轆轆的黃種人。黃種人向他求助,介紹自己是中國人,名叫路金,因為殺了人躲避追殺才逃亡至此。庫奇給他食物,並讓路金留宿自己的帳篷。

帳篷裡,路金背對著庫奇,躺好就睡了。庫奇為他加蓋了毛毯。這裡表現出二者的相互信任,西部片常常表現的則是人之間的猜忌。路金睡到陌生人的帳篷,敢於把後背留給陌生人且很快睡去,沒有防備,對庫奇充分信任。庫奇救助路金且為他蓋毯子的行為,都說明他是一位善良的人。第二天,路金不告而別,庫奇也被隊友拋棄。

不久後,兩人在一處各色人雜居的聚點相遇了。路金感謝庫奇,邀請他去自己的住所參觀。這裡有很重要的一組生活化的鏡頭。門和窗是兩個重要的道具,它們像畫框,天然給人畫面感,觀眾透過窗戶可以看到屋外的路金,很努力的在劈柴。庫奇拿過掃帚,清掃了門口的落葉,將地毯揚了揚灰,去屋外摘了把野花插進瓶子裡。兩個人就像是居家過日子的夫妻,分工合作,頗為相宜。接下來導演用了另一組生活場景推進了兩人的關係與電影情節。庫奇摘藍莓,路金剝堅果,庫奇洗衣服,路金陪著閒坐聊天,兩人生活在了一起。

這是很溫馨的一段情節,溫馨裡又有一種顛覆。美國文化裡往往將黃種人視為弱勢群體,體格弱小,天然是被強大有力的白人男性欺凌碾壓或救助的對象。這組生活鏡頭裡,路金卻承擔了更男性化的工作,比如開槍殺人,劈柴生火,製作工具,甩手聊天的角色,庫奇則是摘花做飯洗衣服的那一個,這類工作往往由家庭婦女承擔。事實上,兩人都不是野蠻暴力的人,導演也沒有刻意去表現誰更強大誰更弱小,但這種細節積累下來,還是表現出了對刻板印象的顛覆,華人並非弱小愚笨的人。這種對於刻板印象的顛覆後半段情節更為明顯。

牛是一種很溫馴的動物,成為西部片的主角很新奇。在觀眾心目中,剽悍的馬才是西部片中常見的動物,比如《荒野大鏢客》,東木大爺戴著牛仔帽騎著馬揣著槍的形象,更符合人們對於西部的想象。牛在此處,不僅是為了發展電影的主線情節,更呼照了兩位主人公的形象——都是溫柔的人吶!尤其是庫奇,他與奶牛的對話,溫情脈脈,童心十足,那也是一種善與愛。盜牛奶做麵包生意更能體現路金的魄力。庫奇只是想用牛奶改善下伙食,路金則問清楚了做麵包的材料,鼓動庫奇盜牛奶,再鼓動庫奇售賣牛奶麵包,賺到了第一桶金。如果故事就此發展,兩人適可而止,或許兩人真的能實現紐約夢,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一開始看到二人合夥靠著盜來的牛奶,簡陋的材料做麵包生意,感覺略有點滑稽,這與傳統西部片「槍聲一響,黃金萬兩」的風光瀟灑的故事大相逕庭,又是一種顛覆,真實的西部世界就是這般物資匱乏、髒亂窘迫,大批的淘金流浪者苦苦掙扎,只為一杯水酒,一個奶油麵包而已,這才是蠻荒的意義所在。奶牛的到來,則是源於首領想要追逐歐洲的流行生活,他不想呆在這個蠻荒落後的地方,簡言之,太窮了,什麼都沒有。

黑夜逃亡時,路金跳進了河流中,庫奇不敢跳,在密林裡奔逃時滑落溝中,跌傷腦袋,暈了過去,一對印第安老夫婦救了他。清醒以後,庫奇決定回去找路金。二人在被首領僱兵抄家的屋門前相遇,相擁。庫奇說,我以為你走了,路金說,我也以為你走了。兩人的等待與尋覓是友誼最好的見證,相扶相持,不離不棄。他們決定離開此地。然而他倆不知的是,庫奇的頭摔傷嚴重,他的生命正在慢慢流逝。一個手持獵槍的男孩早已盯上庫奇,此刻正在尾隨他們。

最後二人死於荒林,接續了開頭,卻留下了更大的懸疑與思索空間。

很久以前,我的文藝學老師曾經播放過張藝謀的《我的父親母親》,讓大家寫讀後感。我寫到,電影中出現了《泰坦尼克號》的海報,我覺得那是一種中西方愛情觀的對比。老師說,的確如此。張藝謀認為西方那種驚心動魄、悲慘壯烈的愛情故事並不符合中國傳統的愛情觀念,真實的中國愛情是什麼樣 子?就是招娣與駱長余這種,平淡而溫馨的。

歷史書看多了,似乎任何時代都是大事件綴著大事件,轟轟烈烈,遍地是英雄,螻蟻一般的小人物不值得只文片墨。然而,每個大事件背後,都有千千萬萬個小人物,他們平凡的不起眼的生活,才是人最真實的命運,才是最真實的時代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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