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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抓狂美術館》影評:一處信任和關心的聖地

抓狂美術館影評

2017年的法國戛納國際電影節於萬眾矚目中迎來了70週年慶典,瑞典導演魯本·奧斯特倫德則憑藉《抓狂美術館》一舉奪魁,贏得了「鑲鑽金棕櫚獎」。而在剛過去的平遙國際電影節上,范冰冰更是向《自由廣場》公開示愛。瑞典才子魯本·奧斯特倫德當之無愧成了當代國際最具有話題度的年輕電影作者之一。

一、影片簡介

《抓狂美術館》是魯本·奧斯特倫德繼其《不由自主》、《兒戲》、《遊客》進軍戛納的第四次問鼎之作,此番修成正果,一來延續了戛納評審團聚焦社會問題、追求作者性、藝術性的審美傾向,二來則大圓了魯本的作者夢,讓魯本真正走進國際「藝術電影」的圈粉場。

電影以美術館策展人克里斯蒂安的工作與生活展開,雙線交叉並進,講述了克里斯蒂安「工作的焦慮」與「現實生活的困惑」。影片開頭,熟睡中的克里斯蒂安被助理叫醒接受之後與他發生一夜情的美國記者安妮的工作參訪,採訪中他緊張焦慮,對於安妮的提問作出了「驢唇不對馬嘴」的「逃避式」回答,而期間身著制服的工作人員在背景中來回走的無序狀態似乎為影片後面的諷刺與批判埋下了伏筆。隨即,克里斯蒂安在生活中遭遇了「幫助反被盜」、「恐嚇信報復」、「焦慮一夜情」、「恩怨父女情」等一系列囧事,而在工作中也四處面壁,力不從心。而影片最後,克里斯蒂安未完成的「覺醒式救贖」所面對的也只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是百年身」的辛酸現實。

二、主題與文化價值

「The square」原為抓狂美術館、廣場之意,而在劇中「抓狂美術館」是一個有四根光帶圍成的長抓狂美術館區域,意指為「是一個信任和關心的一處聖地。在其中,我們共享平等的權利和義務。」這件當代藝術裝置原本是導演魯本本人在2015年創作的展覽品,意在探討社會學中的「旁觀者效應」/「責任分散效應」,從而檢驗人們對陌生人的信任程度。

在影片中,「抓狂美術館」歸在一個藝術家和社會學家門下。克里斯蒂安每天上班要經過的廣場似乎是一個巨大的「抓狂美術館」、克里斯蒂安的辦公區域似乎是一個巨大的「抓狂美術館」、床似乎是一個「抓狂美術館」…在這一個個「抓狂美術館」中,白人、黑人;健康人、病人;男人、女人;中產階級、底層階級…他們有各自扮演著「當事人」還是「旁觀者」?而「信任」又將以什麼形式將一個個單獨的個體與集體連接起來?

魯本以詼諧的口吻,諷刺的姿態,在對中產階級成功人士克里斯蒂安看似光線華麗的工作與生活的細緻描寫中,勾勒出了中產階級盲目無序的生活現狀,與其一本正經地制定「生活規則」形成鮮明的對比,道出了歐洲資本主義上流社會的道貌岸然與陰冷偽善,也做出了隱晦的「政治正確」的隱喻。

三、藝術特色

縱觀全片,「定鏡拍攝」、「長鏡頭」、「表現主義風格」無疑是《抓狂美術館》形式層面最大的特色,而當代藝術則成為影片劇情、結構、主題的敘事要素。這也延續了魯本《不由自主》、《銀行事件》、《遊客》一貫的荒誕寫實主義風格,往日魯本以固定機位為主,深焦距攝影、在鏡頭內部構建蒙太奇的鏡語體系在《抓狂美術館》中依然可見一斑,而以往的全景長鏡頭、非常規構圖、非連貫性剪輯表現在《抓狂美術館》中的則是「表現主義風格」的常規性構圖、連貫性剪輯,有向主流敘事回歸的隱晦趨向。

劇情方面,在全片開頭克里斯蒂安接受安妮採訪的那一場戲中,從克里斯蒂安對記者安妮所提問題的焦慮性逃避、安妮對克里斯蒂安似是而非的答案不懂裝懂、訪談背景深處工作人員的隨意出入境,這一套「全景長鏡頭」+「中景長鏡頭」+「正反打」組合鏡頭,深動形象地對比突出知識分子所代表的中產階級的虛偽與狡黠,而隨意出入鏡的工作人員以及後面邊哄孩子邊開會的老總乃至於另一場採訪中「穢語症」白人患者對主持人的無辜褻瀆等一系列場景隱晦地表達出中產階級秩序看似一片祥和,實則老病陳痾;「階級衝突」、「種族衝突」、「政治安全」在一定意義上也與劇情構成一種微妙的同構關係。

人物塑造方面, 克拉斯·邦所飾演的策展人克里斯蒂安,以其大段的台詞、得意的微笑、焦慮的神情、富有張力的肢體語言將一個中產階級知識分子的自私、傲慢、虛偽、狂妄、焦慮、麻木等氣質詮釋得淋漓盡致。而隨著劇情的展開,他的心理歷程也發生了變化。他開始懷疑他所歸屬的這個體系、身處的這個社會、所屬的這個國家,他的價值認同隨著他對自我的懷疑與自省開始重塑。被他報復信牽扯的小孩的出現,漸漸地喚醒了克里斯蒂安,喚醒了那個被「超我」塵封已久的「本我」;如同拉康鏡像理論所指的,克里斯蒂安開始重新審視他與公司、社會/「個體」與「集體」的鏡像關係。而 泰瑞·諾塔里所飾演的當代行為藝術家奧列格所扮演的「猩猩」,一個雙套層的人物設置,導演魯本對克里斯蒂安的諷刺和對奧列格演的「猩猩」的誇張展現,似乎也意在探討人性的本體價值:人作為一種高級的群居動物,如何權衡本體屬性中的動物性與社會性?

攝影方面,有兩個鏡頭讓我印象頗為深刻:一個是克里斯蒂安拎著公文包穿過廣場去上班的鏡頭,這是一個搖移跟拍長鏡頭,畫面裡的廣場只有零星的三個站著閒聊的路人,拎著公文包的克里斯蒂安從空曠的廣場上穿過。極具表現主義風格的高光對比色調格外耀眼,站在廣場上的人與自己的影子一般高,而克里斯蒂安的出場更是極富戲劇性,影子慢慢的先出來,後面才是克里斯蒂安的真身,這個鏡頭似乎是一個很好的隱喻,空寂憂傷的配樂與畫面形成平行敘事關係,似乎喻示以克里斯蒂安為代表的中產階級內心的空虛與虛無。

另一個鏡頭是克里斯蒂安覺醒後帶著兩個女兒爬樓梯去小男孩家道歉的鏡頭。一個旋轉拉移鏡頭跟隨父女三人走完螺旋式的爬樓過程,憂傷沉重的背景音樂與畫面形成對立關係,一方面似乎為小男孩「人去樓空」做暗示性鋪墊,一方面可能從反面隱喻克里斯蒂安的覺醒救贖之路即將啟程,而前方順利與否,也只有走了才知道。這個鏡頭無疑為克里斯蒂安的救贖之路增添了一絲生機與質感。

四、遺憾之處

影片雖榮獲第70屆戛納國際電影節「金棕櫚獎-最佳影片」;第30屆歐洲電影獎「最佳影片」、「最佳喜劇片」;多倫多影評人協會獎「最佳外語片」和波士頓影評人協會獎「最佳外語片」等多項國際大獎,也俘獲了眾多國際影評人乃至專家評審的芳心,可其在敘事上還是有一些裂縫有待彌合,而其本身所帶有的藝術電影的「阿喀琉斯之踵」也十分明顯!

首先,影片在劇情層面十分簡單,作為一個劇情長片,151min如此偌大的體量卻只講了一個策展人平淡的工作與生活,沒有引人入勝的懸念、沒有跌宕起伏的情節、沒有一波三折的故事…對於觀眾來說,電影裡既沒有他們想看的奇觀化事件、也沒有一些吸眼球的「拳頭」、「枕頭」場景;既沒有講一些溫情感人的情感,也沒明確點出人生大道…從觀眾心理學的認知角度看,奇觀化窺視癖沒得到滿足、溫情的代入感也無處尋覓…

其次,全片以長鏡頭為主支撐起了整個敘事鏡語體系,景別運用也大致侷限在全景與中景。從觀眾心理學的角度說,這樣的畫面很容易讓觀眾形成視覺疲勞,從而分神。

再者,整個電影的敘事節奏十分緩慢,甚至於有些拖遝,場景的設置「無對白場面」與「大段冗長台詞」有些二元對立的意味,要麼就安靜得一句台詞都沒有,要麼就廢話說得沒完沒了,雖然導演意在探討一些社會哲理問題,可如此之節奏恐怕也會讓絕大多數普通觀眾望而生畏,呼嚕四起。

最後,全片無論是從社會學、哲學、政治學、美學、精神分析學等維度看,所包含的信息量都大得驚人,這麼大的信息量全部壓雜在一起,會讓觀眾一片混亂。再加上導演的隱喻較為含蓄內斂,這就容易讓很多「非知識分子」觀眾不知所云。

總而言之,這還是一部相當優秀的藝術片,是一個「陽春白雪」,如若能融合一些「下里巴人」式的平民體驗,彌合由「懸置感」所帶來的表達裂縫,那其不僅能在電影節獎項上一舉奪魁,在商業票房上亦能大放異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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