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花漾女子》影評：Woman with No Future

第一個明顯「釣魚執法」的情景出現後，我以為這是一部單純的同態復仇電影。曾經受到過傷害的女性大殺四方，簡單粗暴正適合週五晚上。

抱著這個判斷繼續看下去，標題出現後的第一個鏡頭倒是很有新意：女主的小腿上是類似刮傷般的長長印跡，接著鏡頭上移，一道紅色在她小臂上蜿蜒出一道，但當正臉出現時觀眾才發現不過是熱狗裡淌出的番茄醬。

然後又是一次「釣魚執法」。男女力氣的差距是如此懸殊，但男人們面對上一秒還「爛醉如泥」但下一秒顯示出完全清醒和揭示出自己意圖的女人卻無比恐慌，正是因為心虛和對事情脫離掌控時的不知所措，兩性慣有的從屬地位顛倒引發的怯懦。

所作所為是為了給曾經被強姦的已去世朋友報仇，這很好理解，我等著女主人公凱西如願以償的時刻，卻只等到除了她以外所有角色的逃避和不以為意。

舊日同學端起酒杯給自己開脫：「i dont make the rules」，卻意識不到拿出the rules做擋箭牌才是最大的惡意，裝傻充愣有時候正等於落井下石，然後又是最常見的受害者有罪論：當你不想和對方發生性關係時就不要喝得那麼醉、還指望事後別人站在你這邊。這句話瞬間讓我想到了《知曉我姓名》的作者香奈兒·米勒，所以你瞧，又證明了藝術來自於現實生活，而現實生活裡多的是比藝術更豐富的。

而與當年院長再見面後，她給出不繼續深究的解釋是太像所謂「他說/她說」的捕風捉影，接著，比起哪怕象徵性譴責加害方，她暗示道是某些情況下錯誤的選擇導致了要自己承擔的後果。

於是我意識到這是現實向，但仍抱著希望有後續反轉——也許這只是主角迎來he前的小小挫折呢？欲揚先抑嘛。

可是只有變本加厲。

從言語羞辱到身體侵犯，無所不作，是呢，有什麼好顧慮的？她們只能忍氣吞聲，只要有一丁點「不合規矩」便要負全責。

但當女性用武力進行反抗時，當他們加於女性身上的惡意被原封不動地返還時，他們反而經受不住了。凱西在車裡睡著、路面明明寬闊卻依然被叫醒被辱罵，她下車拿鐵棍敲碎車燈和玻璃，她也似乎因為獨自承擔一切在粉碎。

正是這種超出常規認知的行為令幾秒鐘前還氣焰高漲的男人瑟縮，丟下強撐面子的一句「fuck u」猛踩油門離開，此時交響背景樂的音量被調高，無比契合情境。鏡頭旋轉，女主處於畫面的正中，主導地位一下子顯示出來。但鏡頭調遠後路中央的單薄身影又是無比的孤立無援。

當那個舊日同學說出輪姦視頻的存在又著重強調「everyone take it as gossip」時，我和凱西一起說出了「what」，當你以為生活可以繼續時，the past just haunt u down，事態升級，罪孽加重，可幾乎沒人認為這有什麼大不了。

和瑞恩——曾經的醫學院同學——幾次相處是影片裡少有的溫情場面。但已經太遲了，這不是對的時候，他也沒在過去做出正確的選擇，當看見凱西笑著給他展示視頻和說「你當時就很喜歡」時，他也曾束手旁觀這一事實呼之欲出。他對凱西說愛她，是的，不假，但恐怕更愛自己吧，當明白無可挽回時直接對凱西說u r a failure，凱西又笑了，她開門走出去，我的心也碎成兩半。

她的絕望和孤注一擲全部浮出表面，她是如此的傷痕累累。當她不忍直視視頻卻又強迫自己看下去，當她克制不住地顫抖、神經質地搖頭和晃動，我開始抹眼睛，視頻裡的嬉笑聲和視頻外的痛苦儼然一齣諷刺劇。

看她瘦得不可思議，看她以自己的身體作餌給心懷不軌的男人們教訓，看她最後嚼著口香糖戴上劣質的彩色假髮穿成護士模樣假裝脫衣舞娘走進那個單身派對，看她大笑、解釦子、給他們餵酒，終於得到獨處機會，最終伸展胳膊如同鳥兒窒息死在床上，以自己近十年的人生和性命為代價才最終讓害死朋友和泯滅朋友曾經存在過證明的人付出代價。

弱勢時哭泣求饒辱罵命令，抓住機會便使用暴力，這就是他們的全部招式；轉天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來，她依然是死去時的姿勢，兇手的朋友進來卻還開著90年代妓女死在單身派對這類電影的玩笑。

片尾輕快的音樂裡我喉嚨發緊，盯著屏幕幾分鐘之久，後知後覺或許是感同身受父權制的枷鎖。

2020.1.16